这几日晚偶尔会做梦,入睡前总会想到一句诗: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如果不是因为奶奶,这一年我不会回老家。年前腊月二十九接到老家大伯的消息,说小爹想我了,小爹是我们老家的方言,指奶奶的意思。
大年初一清早,我坐车回了乡镇,在乡镇上一家超市我买了几袋年货,准备提回老家给奶奶,却不想这家超市的女主人居然是我的小学同学。
最开始我没有认出她来,结账付钱的时候她叫出了我的名字,我应了一声,才想起她是谁,但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了。她大着肚子,说马上要生二胎。
回老家的时候,我还在想会不会遇见一位故人,就像咬牙跋涉过人生的无尽坎坷,从来不曾流泪,在一次良辰花朝,忽然遇见了亲爱的朋友,终于可以娓娓畅话平生。
只是我看到的是,过去的故人纵然心底藏着很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嘴里说着互相问好的虚话,最终渐行渐远。
大伯大妈家那老屋还是如同小时候见的那般光景,没有变化,有小鸟低低徘徊,衔了泥和草在很高的那棵树上筑了巢。
和奶奶寒暄了一阵,沿着老家走了一圈,村子里的老人越来越少了。喜鹊在风里盘旋,田野里安静极了。
过年在外地打工或是创业的人陆续回了村,一个个开了车回来嬉笑说着挣了多少钱,子女读书都不错,回来给家人包了多少的红包之类。
做喜事的人家趁着这段时间挑上个好日子,各种喜事就都做起来了,屋前场地十来桌酒菜,请上全村人来喝。
只是渐渐地,村里再也见不到看我们长大的那些老人,他们到了另一个世界,变成了家家户户留在案几上的牌位。
也慢慢地再也看不见小时候的玩伴,即使过年回老家偶遇,也只是简单打个招呼,不过是一回相见一回老。
从农村走出来的人,都希望此生能衣锦还乡,能在家乡修一栋大楼房偶尔回来住住,能福泽家族子孙,却心里期盼父母和那间老屋没有改变,父母仍在身边,老房子还是儿时的面目与温度。
从前的生活,那种天长地久的氛围,当时的人是不知觉的。大约二十年前,我满身新衣,正是少不更事的年纪,旧历新年便是最期待的日子。过年一大家族围坐一桌,吃着平日里吃不到的好菜好饭,几多满足。
一众孩童在乡镇街上飞奔嬉闹,你追我赶,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一串鞭炮,拿在手中点燃。像珍宝一样,细细数着压岁钱,把它们放在枕头底下,小心翼翼,盘算着它们可以买多少零食与玩具。
那些年智能手机还未普及,人们没有沉溺于网络,邻里间胜过远亲,生活热热闹闹的,日子也是有盼头的。
好像人在世上,总是离不开失去。不久前歌手朴树唱了一首《送别》,到后面泣不成声,这个视频打动了不少人。“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路上走着走着,曾经的同路人渐渐失散,分散在许多条你不会踏入的小径上。
岁月呀,你看这一桌桌的鱼肉好酒,你看这一束束的烟火星光,都不过是为了证明我们在好好地活着,只盼我们能平安无恙,兴喜在望,此后各自奔忙。
命运如刀,就让我们一一来领教,事后再且去听风听雨相偕去看花。等刀剑盖住周遭的喧嚣之音,岁月才会回应我们深邃又柔美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