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非闇 《辛夷蝴蝶图》 图中文字：“去春与植源盟弟假寓颐和园，玉兰放后，继以辛夷，予曾摹数本。今植源嘱为写此即奉。”

明 周之冕《杏花辛夷锦鸡图》

明 周之冕《辛夷墨菜图卷》之《辛夷图》

　　紫玉兰在古代有很多别名，其中大部分已逐渐被人们淡忘，唯“辛夷”与“木笔”二名常被人提起。相比之下，“木笔”的文化内涵更丰富，这个既形象又有趣的名称，给古代文人墨客留下了很大的想象空间。

　　文、图/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钟葵

　　紫玉兰别名多 辛夷、木笔最常用

　　俗话说，“好花要有好名配，好名能传千古花”。世上的花何止千万种，一种花要让人记住，除了要天生丽质，还得配上一个好名。一旦有了好名，何愁不能千古流芳。木笔花，就是因为拥有一个通俗易懂、朗朗上口且富有文化韵味的好名，便吸引了一代又一代文人墨客咏之绘之，从而使之跻身传统名花之列。

　　木笔花，其实就是紫玉兰。在古代，它还有若干其他名称。据《群芳谱》《广群芳谱》等书记载，木笔又名木兰、辛夷、辛雉、侯桃、迎春等，其中木兰和辛夷是最古老的名称。在2000多年前屈原的诗歌作品中，曾多次提到这两个名称，如“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桂櫂兮兰枻，斫冰兮积雪”“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等。不过，屈原这些句子中的“木兰”或“兰”，是指落叶乔木白玉兰而非落叶灌木紫玉兰，虽后世多以木兰指称紫玉兰，但毕竟白玉兰和紫玉兰均为木兰科植物，木兰之名至今仍有分有合，如称紫玉兰为木兰，容易引起误解和混淆。

　　而辛夷之名，虽然在古代很有名，古人称呼紫玉兰，多用辛夷名之，但此名只描述了紫玉兰花蕾的外在特征，文化内涵不足。辛即辛辣；夷，荑也，指草木初生的嫩芽。辛夷，是形容紫玉兰花蕾初生如荑而味辛，因可以入药，主治鼻病，现在多以此名为中药材名，且不易记，所以至今仍有很多人不知道辛夷就是紫玉兰。至于其他名称，古籍也有解释。辛雉，是因雉与夷声相近；侯桃，是因紫玉兰未开花时，花苞如小桃子，有毛，故名；紫玉兰春天开花，古代南方人称之为迎春，又名望春。这几个名称，或平淡无奇，或与其他花重名，也渐渐被人遗忘。难怪明末清初的文人李渔说：“辛夷、木笔、望春花，一卉而数异其名，又无甚新奇可取，名有余而实不足，此类是也。园亭极广无一不备者，方可植之，不则当为此花藏拙。”

　　不过，紫玉兰别名太多虽是事实，但说所有别名都不新奇，只是李渔的一己之见。木笔之名，在李渔心目中可能平淡无奇，然此花正因有了木笔之名，才大放异彩。为何名之为木笔？原来，紫玉兰含苞未放时，苞长半寸，而尖锐俨如笔头，且长满青黄茸毛。古人见到它的样子，就想起了毛笔的笔头，故称之为木笔。这个名称，有形有意，不仅生动有趣，通俗易懂，且留给文人墨客极大的想象空间。

　　文人墨客爱“梦笔生花”

　　笔是古代文人墨客立言立功、晋身仕途的利器，谁不梦想笔头生花、笔走龙蛇？当文人骚客见到一种名为木笔的花时，难免会浮想联翩，文思泉涌。后蜀欧阳炯有《辛夷花》诗曰：“含锋新吐嫩红芽，势欲书空映早霞。应是玉皇曾掷笔，落来地上长成花。”此诗笔力雄健，气势豪迈，将木笔花想象为天上之笔落地成花，后两句堪称神来之笔。明代诗人张新有《木笔花》诗曰：“梦中曾见笔生花，锦字还将气象夸。谁信花中原有笔，毫端方欲吐春霞。”梦笔一事，古籍多有记载。晋人王珣曾“梦人以大笔如椽与之”；南朝人纪少瑜“尝梦陆倕以一束青镂管笔授之”；江淹曾梦郭璞要回五色笔。梦中得笔者才思敏捷，成为文坛大手笔。梦中被要回五色笔者从此江郎才尽，作诗绝无美句。古籍还记载：“李太白少时，梦所用之笔，头上生花，后天才赡逸，名闻天下。”张新的《木笔花》将梦笔生花的美事寄托在木笔花身上，表达了所有文人墨客的理想。

　　在宋代诗人朱长文心目中，木笔花既象征文人的理想，又是医家的妙药。其《辛夷》诗曰：“名入文房梦，功资妙手医。紫薇颜色好，先占凤凰池。”明人陈继儒隔窗看木笔花，也别有情趣。其《辛夷》诗曰：“春雨湿窗纱，辛夷弄影斜。曾窥江梦彩，笔笔忽生花。”明人李东阳见到木笔花，则想象生花之笔已到手，不是梦里看：“泚露和烟晓未干，多情独自倚栏杆。春风为报真消息，不是江郎梦里看。”

　　此外，杜甫、王维、白居易、韩愈、元稹、李德裕、皮日休、陆龟蒙、韩琦等很多诗人都咏过木笔。有如此多的文化积累，自然抬高了木笔花的地位。在《花经》中，它以辛夷之名被评为“四品六命”，以木笔之名位列“七品三命”。在“二十四番花信风”之中，它以望春之名成为立春三候之花。故称之为传统名花，可谓实至名归。

　　后人容易将木笔

　　和白玉兰混为一体

　　木笔花是我国特有的植物，每当早春开花时，便枝繁花茂，其外紫内白的花朵艳丽怡人，气味幽香，无论孤植或丛植都很美观，是著名的早春观赏花木。如此美丽动人的花卉，自然会吸引画家的眼球，尤其吸引南方画家的眼球。明代著名画家周之冕，有《辛夷墨菜图卷》传世。此画共两段，前段绘白菜，用粗劲的墨线勾勒菜茎，用酣畅的浓墨渲染菜叶。后段绘折枝辛夷，运用没骨法，淡墨与色彩并用。枝干挺劲，树叶鲜润，花色紫绿黄相间，淡雅明丽。上有吴宽题诗：“半含成木笔，本号是辛夷。一树石庭下，故园增我思。”在周之冕另一幅《杏花辛夷锦鸡图》中，奇石兀立，一杏树老枝遒劲，花开枝头，旁有辛夷相伴；坡有两枝蝴蝶花迎风招展。两只锦鸡，一只伫立石端，另一只站在地上。辛夷花外紫内白，色彩淡雅。

　　近现代画家中，居廉、齐白石、于非闇等人都画过木笔花。齐白石有一幅画，明明描绘的是木笔花，但人们常误认为是玉兰花，名之为《玉兰双艳》。此画虽然以写意手法画出，表面上看，似乎画玉兰花，但看款识，便知是画木笔花。其款识曰：“红叶有因生艳句，彩蕉无补学奇书。十年写破千枝笔，换得人间雪满须。”又续曰：“余年来思学篆书未竟。白石山翁又题。”“余日来画木笔二幅，为友人牛岛翁之友求去。再画此幅，稍胜前作。杏子坞老民画并记。”可见此画毫无疑问是画木笔，而非玉兰。于非闇的《辛夷花蝴蝶图》，以工笔写折枝辛夷，描绘极精，色彩鲜艳。款识曰：“去春与植源盟弟假寓颐和园，玉兰放后，继以辛夷，予曾摹数本。今植源嘱为写此即奉。”

　　在民间流行的吉祥画中，也常以木笔花为题材，其中最常见的是《必得其寿图》。“必得其寿”这句成语，出自《中庸》：“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后人遂以木笔花和石的组合来表达其意。木笔花取其“笔”与“必”的谐音，石取其长寿之意。但现在有些作者不明白木笔花与白玉兰在含义上的区别，以白玉兰代替木笔花入画，这样的画面，并不能象征“必得其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