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是哪年？已然模糊。那年橘花开的场景，却还记忆犹新。

　　也是眼前的清明前后，我回永兴老家扫墓，临近祖母和姑母的墓区。忽闻馥香阵阵，放眼望去，山峦地洼皆是橘树，橘花尽情绽放，漫山飞白，芳馨四溢，那种洁白渗入肌肤，那种香郁沁人心脾，我平生第一次为之前不起眼的橘花惊艳。心情甚悦，忘了一路疲劳，留连花间，恍如天上人间，继而顿生感慨，感觉这是地下亲人的恩赐，置身于周遭洁白和素香营造的肃穆里，对亡人的缅怀已在心头泛起。

　　眼前在山坡黄土下长眠的一位是我的祖母，另一位是我的姑母。哦，还有一位廖氏老太太，是我祖母的祖母。

　　我祖母何李氏，生于儒业之家，闺名好像叫竹女，父母早逝，在叔父家长大，虽不算大家闺秀，却也知书达礼，女红家务，样样在行。嫁入何府后，按开字辈女性从香字改名悦香，其他还有凤香、生香、己香等等，香飘一片。祖母贤德有范，在何家相夫教子，很得人缘。尤其祖母烧得一手好菜，这在当时的大家族中很有地位，凡有贵客、节日、喜事，必须是我祖母当值。然天不遂人愿，飞来厄运，爷爷英年早逝，大家族也分家解体。中年丧夫，独持家业，没能把祖母压垮，她用坚毅和勤劳与岁月抗争，把我父亲和姑母拉扯成人、培养成才，兄妹都进了学堂，父亲还受过高等教育。1949年后，经历多次运动，祖母老人家处变不惊，泰然过日子，平时乐善好施，村里众口皆碑。从从容容走完人生之路，祖母恬淡质朴的品格，恰如屈大夫笔下的橘，更难得殁后坟前有一片橘树陪伴！

　　我的姑母闺名妙秀，学名绍玉，在家族景字辈众女中绝对是人中之凤。姑母男儿气质，大方开朗，不拘世俗。刚解放便独闯省城长沙，找永兴老乡要了份工作，是裕湘纱厂解放后第一批产业工人。后与姑父结婚去了洞庭湖区，转徙劳改农场，在干警岗位终其一生。姑母对我家有大恩，我家老小能从苦日子中走过来，多亏她的多番接济。姑母于我，有若母亲。她终身未生育，曾经想过继我为子，因与姑父家意见相左而未成事，但她给了我浓浓的母爱，数回接我到身边，恩养有加。洞庭湖的鱼餐，是我童年最温暖最幸福的回忆。姑母对祖母绝对是孝女典范，她们母女情深，堪称何府楷模。这不，在姑母病危时刻，她特嘱葬于祖母身旁。厮守于今，成了橘的精灵。

　　伫立祖母和姑母坟前，凝视橘花纷飞，那年的惊艳酿成今日的文思，爱从指尖滑下，流淌在和煦的春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