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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顶花

来源:人民日报 作者:赵峰 编辑:周静 2018-05-09 10:5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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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节一过,节气就有些耐不住性子,气温也莽莽撞撞地跟着抢跑,好几次闯了夏季的高温线。草一点都不稳重,呼啦就绿得看不见黄地儿。喜欢招摇的花更沉不住气,争奇斗艳地开个痛快,再长两只眼睛都不够使。花从低往高、从南向北开,渐渐天下地上就盛不下了。白颜色花占了一大席,都春天了,居然招惹得到处都是雪。

  梨花开得较早,这是种大美的花,能羞煞乡气的桃花。杏花倒蛮干净,和梨花一比,还是逊色不止一筹。亦步亦趋跟着开的槐花,也眨眼间满树的白。新近在郊外看了一种开白花的紫叶稠李,远看一树银光,有些激动,近看这花,才发现跟流苏比差了很多,没法打动我。流苏的那种白,让所有的白都失却自信。白色花草本的还有莲和百合,只是太柔了些,洁得没有筋骨。

  泉城公园和泉水一样,于泉城不可或缺。这个园子我四季都去,每次都有许多感慨,如果当年建成呆板的楼房,这蓬勃的生气恐怕就会全然消散。这片地幸运,成了这个园子,成了一个能容纳无数花草树木生命的小天地。四季里,这些生命以各种形态同造访的各种面孔交融对话,脉脉含情,相看不厌。试想,如果没有这片绿地,或是绿地在很多不可预知的因素中消亡,济南情何以堪?好在它的命运注定就是绿,就是四季的繁花。

  喜欢公园西部那棵长得很好看的朴树,四仰八叉的样子,没有按照朴树的本来样子长,结果反倒成全了自己,让规规矩矩生长的树无地自容。这棵朴树整个树冠很大,旁逸斜出的枝干撑出了一个巨大的空间,像把大大的绿伞,遮出一块偌大的绿荫,让更多喜欢在树下的人享用一份难得的清凉。

  还专程去看过一种稀有的植物猥实,是和茱萸差不多的灌木,开的花像铃铛模样。这属于濒危物种,好看不好看不打紧,关键是消失就成了无法挽回的遗憾。济南东部龙洞存有罕有植物陕西荚蒾、山东栒子,都相貌平平,没有一点姿色,看不懂的就以为是榆树。这两种树连花都没有,朴素到极点。

  泉城公园最震撼的是西南角上那片流苏,枝干无有奇处,和柳树样子很接近。一开花,就和柳树拉开了溜,婀娜的柳要相形见绌了。柳树和流苏,口齿不清就容易说混了,好像就是一种东西。但是柳树到底和流苏混不到一块,花一开高低立判。

  在很长时间里我都没太关注梨花,实际上我所见还是太有限了,大片的梨花根本就没见过。今年,我终于在一处老宅里,见到一株差不多有四十年的老梨树,正值梨花绽放时节。那一树的白,白得那样洁净,只有珍藏在土里和梨树的魂魄里,这花才有让人怦然心动的白。看着一树梨花,心谷里满是云朵。

  流苏毕竟是美到家的一种花,比梨花多了分凝重,端庄郑重的白。人都有审读美的能力,从幽深宫殿到民间都是。秦始皇、汉武帝的冠冕上都提溜着前后对称的两帘珠子,那是流苏的一种应用。百姓痴爱得更深,早年的门帘上,还有围巾边沿上耷拉的那些穗头,都是如此。一个俏俏的村姑可以穿着五颜六色的补丁衣服,可只要头上包块流苏围巾,立马就能生动起来。宝剑尾部也常挂一流苏,舞动起来更加空灵和飘逸。女性裙裾缀一圈流苏,一条裙子就活起来,让穿着者多了几分妩媚。流苏花枯了也落一地,缤纷在地上很好看。

  邹城孟府有一棵较大的流苏,三百多年了,是明末种植的。有这棵流苏在,这片灰色的建筑也就少了分死板,多了分生气。淄川峨庄那棵流苏辈分更高,据传是齐桓公手植。我不懂植物,不知道树龄是不是准确,不过峨庄这一带的光景是真的好,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这棵流苏开了花,整个小山庄都氤氲着流苏香,到处是一片银白,把周围青山碧水的风头全抢了。

  青州的崖山也有不少流苏,老一些的也上千年了,有一片山坡遍布流苏,开花时节,晃得人眼晕。

  峨庄每到这个季节就热闹起来,观光的、写生的人都来。我在那棵流苏近前一户人家,购得一本当地文学爱好者介绍当地文化的书,卖书的那个大爷并没有以稀为贵,漫天要价。之后又在附近水库边吃了顿午餐,结账时价钱公道。这个村椿芽树很多,卖椿芽的老太太也没有强行兜售,问了几句便罢。此地生长如此一棵大流苏,连世道人心都存有浓浓的古朴,这树没有枉长千年。

  济南别处也有星星点点的流苏分布,千佛山东门有一片,罗袁寺山北侧也有。也给几个地方陡增一些不一样的美,在万紫千红中看到流苏,自然要刮目相看的。

  植物几乎没有不开花的。开在低处的花,不需要抬头看,更容易被关注。像是池塘、河湖里的莲还有荷花,俯首看就是;杏花、梨花平视都不需要太吃力,微微抬眼也就一览无余了,因为这些树都不是太高大;流苏长得很高,可到二十几米,满树都是花,顶上冲着高空开的那些最艳,便需要仰视,抬头久了,脖子易酸,很多人也就没了兴致。

  流苏远看的效果不好,像是一团浓得化不开的棉花,有些稠和滞。需要到近处才能看清楚,丝丝缕缕的,修长的花瓣儿,还有那种打动你内心的白。就像高原的民歌有穿透力,有种直入心底的力量;而有的流行歌曲,则有流苏的轻盈和摇曳的风姿。

  还有一种开花的楸树,花开在几十米的高空,一种紫色的花,和流苏一样需要仰望,所以就被漠视了,不如司空见惯的花引人注目。济南市林场外边的那个小院子里有一株,每年开花时,我都要站到楼顶上看几次。泉城公园很有心,修的那条栈桥特适合看流苏,不用抬头和踮脚,就到了流苏的腰部,我说那桥是赏花的一个极好创意,便利不说,这一登高,让人环视各种花草树木,都有了新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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