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过后,刚刚落了一场雨,我在大有街西散步,遇见一棵高大楝树,楝花开得正好,淡紫色的花朵,像是满怀心事的女子,在等待一场雨,把自己的心事捎给脚下的土地,然后,雨水把它们带走,落花有意随流水。
每每看到楝花,我总想起王安石的诗句:“小雨轻风落楝花,细红如雪点平沙”,楝花一开,一条巷子就温婉了,楝树高挑地站在那里,像一位名模,至少也是有资格参加“维多利亚的秘密”的那种;楝花一落,细细碎碎的小花,让一座院子变得瞬间雅致了许多,也让一条巷子立时有了幽深的感觉。
少年时,我和一帮小伙伴喜欢在楝树下嬉戏,摘一朵楝花,夹在女孩子的头上,玩过家家的游戏,嘴里念叨着不知道从哪一代长辈那里听来的儿歌“摘一朵楝花,恋一个家家,家在温暖在,花开楝不苦”。然后,笑嘻嘻地撩开女孩子头顶的手帕。这些天真无邪的游戏,不知道当下的乡村是否还在上演,旧时记忆电影一样在脑海闪现,其实,每个人生来就爱表演,从过家家可以看出来天分,从一朵楝花上看出格调。
有很多人习惯在楝花的前面加上一个“苦”字,称之为“苦楝花”,楝花的确是苦的,我曾抱着好奇心去尝过一次,后来才知道,楝花是有微毒的。我之所以尝,是看到祖母养的小羊羔格外爱吃楝树叶和花,吃起来津津有味,且发现楝花那么好看,应该吃起来也不错,殊不知,样貌和实质是两码事。当然,也不能因此就说楝花不美,美的东西数不胜数,不一定非要和吃搭上干系。
“楝花飘砌,簌簌清香细。”这是宋人谢逸《千秋岁·咏夏景》里的句子,人们只记得最后那句“人散后,一钩淡月天如水。”却忘了开头的两句也这样美。夏日里繁花似锦,处处都是汪洋恣肆的花朵,哪里还有太多的人会关注楝花?莲花还写不过来,楝花这样小众,花瓣也这样细碎,在很多情况下应该是被遗忘的一缕香魂。
我坚信:一样的花,总能遇见一样心境的旅人。所以,唐宋以来,仍有许多人写楝花,时至如今,我们在乡村的田垄边,老街的院落里,仍能遇见楝树——
多年前,在成都街头一个诗人开的酒吧门前遇见一排楝树,在初夏时节,幽幽地开着淡紫色的花朵,像是酒吧内喝了点红酒的女子,在春风深处醉意绵绵地说着酒话,或是向知己倾吐心事。我走在这样的楝花里,看前面有一位穿风衣的女子,一头秀发,有花瓣落在她的头上,也不拿掉,在初夏的风里,有一种遗世独立的美。
其实,二十四番花信风,始于梅花,终于楝花。楝花作为花信风的压轴之作,其美妙程度可见一斑。楝花一开,谷雨就过完了,立夏到了,满世界就铺满了成熟的气息。
难怪有诗人说,如果您错过了流星雨,不妨走到初夏的楝树下,那样一场花语,丝毫不输流星雨的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