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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童:写作不考虑热点, 只在意是否触及人心

来源:齐鲁晚报 作者: 编辑:魏玮 2019-03-26 12: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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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妻妾成群》改编的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剧照

上世纪80年代末,因小说《妻妾成群》而成名的作家苏童被冠以“先锋作家”的称号。如今,他仍默默延续着从上世纪末至今的写作节奏:几年一部长篇,每年几个短篇,没有开通微博和微信公号,却一贯保持着“先锋”创作的姿态。最近,磨铁图书推出了苏童的《米》《妻妾成群》《我的帝王生涯》精装典藏本,在媒体访谈中,苏童谈到了自己的文学创作以及对经典阅读的看法。

喜欢人群,更喜欢清静

问:在新媒体时代,您没有开通任何平台的账号,也很少参加公开活动。您认为作为严肃文学创作领域的作家和读者保持一定的联结是否有必要?

苏童:我一直认为写作者要发光,但那样的光亮,不可能是普照人类的太阳,它大概只有一盏路灯那么大那么亮,在任何时候,路灯都在等待读者的经过,并且默默召唤。读者可能是路人,暂时在灯光下逗留,仅仅打个电话的工夫,可能是一阵季风,这个季节属于你,下个季节吹到别人那里去了。但也有可能,一个读者会在你的灯光下流连一生,因此与你发生某种默契而神秘的联系,互相会有漫长的对话、质疑与撞击,只发生在写与读之间。这是我想象的最完美的作家与读者的关系。

我理解的作家与读者的关系,有一个核心问题,就是你以为你是谁,读者又是谁?在商业压力下,一切都容易变形,我们往往错置这种关系。当你以为你是一只高音喇叭时,那你通常是把读者当作了某些耳朵,这对于读者,其实不公,也不尊重。面对市场,大家都经常手足无措。以我的理想来说,我最好能做一盏沉默的路灯,以一小片光召唤读者陪伴读者。

我写作很多年,目睹着时代变化与文学生态的变化,从某种意义上说,文学永远是一字一句的特殊劳作,任何时代都不变,另一方面,文学依然是个名利场,只不过规则、程序都变了,依然有很多派对,但派对的内容变了,地点变了,宾客变了,饮料变了,服装变了,参加派对感觉很新奇,但也很辛苦。我喜欢人群,但更多的时候我喜欢清静。说到底就是这样,对于任何作家都一样,其实是他的生活方式在塑造他的公众形象。

问:《妻妾成群》《米》《我的帝王生涯》中颂莲、五龙、端白这三个主人公的命运轨迹都给读者留下很深的印象,您在创作时是如何构思的呢?

苏童:我在写作中可能预想过小说的结局,但预想往往无效。很多作家都有此感受,以为自己手里掌握着一根缰绳,但小说写作本身又是一种饲养与放牧,小说越长越大,会成一匹野马,脱缰而奔,去往它自己想去的地方。这时候你的预想可能被证明是脆弱的,就要舍弃。

这三部作品,都是我年轻时代的作品,其中的三位主人公,所处年代不同,归宿也不同,但我认为他们最后都是去往了自己选择的地方。

问:您是否考虑过贴合时下社会热点进行文学作品的取材和创作?如“一线城市青年生存现状”“大龄单身青年婚恋观”“社会老龄化”等话题。

苏童:我的近期作品内的时空多为当下现实社会,不怎么在意是否热点,在意的是,我辛辛苦苦展示的一切,是否是我们的“真处境”“真问题”,是否触及人心的隐秘与褶皱之处。

问:您的多部作品都被改编成影视作品搬上了银幕,您认为影视化改编对创作是否有影响?

苏童:我的许多作品改编为影视作品,这是我很高兴的事情。但写小说与写剧本是两种创作。除了小说文本本身的逻辑,我从未考虑过影视改编的可行性,因为我觉得不可考虑,也不必考虑。

一个作家的小说靠什么打动导演或者制片人?我猜其中一个原因,小说相对于剧本,更多描述的是“被隐藏的”生活与人心,不是被默认的,正是某些被隐藏的阴影亮了,点着了对方的激情,才有了那些合作。最理想的小说与影视的结合,通常是意外,而不是必然。

反对“碎片”心态

问:现在80后、90后的读者,平常阅读更多的是一些碎片化的内容,微信公众号成了大多数人日常阅读的主要阵地。在这种阅读气候之下,您认为严肃文学创作将走向何处?

苏童:我一直认为碎片化阅读也是阅读,要反对的是某种碎片心态,以此作为坐标看待社会看待人类看待历史。现在的时代,打开手机便知天下事,各种社会热点往往来自各种新媒体、自媒体,这一方面可以视为一种现象,即时性的社会生活问题,一个微博一个朋友圈已经可以有效传播,并不需要动用文学创作大驾光临。

另一方面,文学创作本身是另一种自媒体,只不过追求不同,即时性当下性并不是其追求,越严肃的文学,它的任务也越艰巨,要寻找最核心的问题,先将问题固定,然后试图打开,这样的问题不只针对当下,是要留置下来,拷问一代又一代人的,其答案往往有推陈出新的意外。

文学是沉淀与思考的艺术,所有时代都有大浪,作家是等待大浪过去的那种人,即使你抓到一手泡沫,也要是典型性泡沫。要问严肃文学走向何处,只有一个去处,人的内心深处。

问:在您看来,重读经典的意义是什么?什么样的作品才称得上是一部好的文学作品?

苏童:重读经典的说法,其实类似一种极其正常的养生理论,把阅读比喻成饮食的话,我们总希望摄取一些有营养的,不过是人之常情。在我看来,每一部经典作品都是一瓶综合维他命,任何人都需要。所谓好作品,不一定令人喜欢,但一定令人敬畏。举例说就像《红楼梦》,就像《卡拉马佐夫兄弟》《包法利夫人》。

问:您认为文学作品和现实世界的联结意义是什么?

苏童:文学是伟大的,不管你是否亲近文学,不管是文学热的时代还是文学受冷落的时代,其伟大之处与票房无关,也与读者的年龄结构无关。请允许我将克尔凯廓尔的话发展一下:文学的伟大不在于引导时代如何前进,恰好在于盘点与反思,指出时代与人的失落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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