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的、横贯东西的丝绸之路在历史上促成一次次文明的交汇和延展，但是它在带给人类财富和荣耀的同时，也传播了人类文明的副产品——瘟疫。

最近作家高洪雷出版了《丝绸之路——从蓬莱到罗马》，以唐代快马的旅程时间结构全书，以沿途十三座城市为节点，细数丝绸之路在城市兴衰、贸易沟通、思想沟通、文明交往和文化融合等方面的历史作用。最近，高洪雷也举办了一场线上分享会，谈及中国历史上的几次瘟疫，以及丝绸之路上瘟疫传播等话题。

在搞清楚丝绸之路在瘟疫流传上可能发挥的作用之前，我们需要先了解丝绸之路到底涉及哪些地方，关于丝绸之路到底有几条，有四种说法被取用得最多。

第一条是两千年前就有的“草原丝路”：从中国的蒙古草原出发，沿着北纬40度线穿过准噶尔草原、哈萨克草原，经过里海、黑海到达乌克兰草原、俄罗斯草原，进入匈牙利平原，最终抵达欧洲腹地。第二条是高洪雷书中提到的陆上丝绸之路主干道：从蓬莱到罗马、一条长达12000公里的道路。

另外还有南方丝绸之路，即从中国的中原出发，经过四川、云南，前往缅甸、印度，然后从印度再到中亚、西亚和欧洲，现在有的地段还被称为茶马古道。最后一条是海上丝绸之路，它贯通日本海、黄海、东海、南中国海、印度洋、阿拉伯海、红海和地中海。应当说，在十八世纪下半叶，即有了蒸汽机和轮船之后，海上丝绸之路逐渐兴盛起来，代替了古老的陆上丝绸之路。

《丝绸之路——从蓬莱到罗马》书封。

丝路上的瘟疫

从生物学上说，绝大多数的瘟疫都是在人类定居之后，随着人群的聚集，大量的粪便和废水中滋生了细菌。另外，75%的传染病来自家禽和野生动物，比如，鼠疫和黑死病就来自老鼠和跳蚤，口蹄疫来自猪、牛、羊，狂犬病来自狗，疟疾、登革热来自蚊子，霍乱则直接来自于粪便和废水。非洲的埃博拉病毒的中间宿主是灵长类动物猴子和猩猩。

世界历史上的几次大瘟疫几乎都是通过丝路传播的，因为过去国和国之间的交流主要是通过丝绸之路进行的。高洪雷认为，瘟疫是一把双刃剑，它能使很多人丧生，使经济受到重创；与此同时，又会带来世界格局的变化，催生出新的政治理念、文化理念和经济模式，甚至可以开创出一个新的时代。

比如爆发于公元541年的“查士丁尼瘟疫”。

在中国正处于魏晋南北朝的战乱时代，东罗马的君士坦丁堡崛起，当时好战的东罗马皇帝查士丁尼发动地中海战争，就在他势如破竹的时候，瘟疫来了。这场瘟疫是鼠疫，是通过海上丝绸之路传播的：它首先在埃及南部的一个港口塞得港爆发，然后顺着海上丝绸之路和陆上丝绸之路通道，很快传到世界的经济和文化中心君士坦丁堡。疫情最严重的时候一天死一万多人，最终，世界上共有1亿人死于这场瘟疫，东罗马从此走向衰落，而且不到一百年就丢掉了两河流域。

在这场瘟疫爆发三十年后，穆罕默德诞生了，他创立了伊斯兰教，他高举着和平的大旗，使处于疾病、黑暗、贫困和迷茫中的阿拉伯人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古兰经》里很多教义都是和这场瘟疫有关的。

第二个例子是爆发于十四世纪的黑死病。有一种说法是，它是随着蒙古人打仗传到欧洲的，黑死病顺着草原丝路先传播到俄罗斯南部的克里米亚，然后进入欧洲腹地，甚至传到非洲的北部。高洪雷在《丝绸之路——从蓬莱到罗马》最后一章“罗马”中讲到，黑死病在七年间夺走了欧洲2500万人的生命，占到了欧洲死亡人数得三分之一。受灾最重的是但丁的故乡意大利的佛罗伦萨，那里有80%的人死去了。黑死病的蔓延加剧了人们心灵的恐慌，也加大了人们对天主教教会绝对权威的质疑——因为上帝也不管用了，很多教士也死了，不是说上帝是万能的吗？后来文艺复兴便应运而生，科技与文化变革的浪潮不可阻挡，黑暗而漫长的中世纪结束了，欧洲从此走向新生。在东方，元朝灭亡了，重视科技文化的明朝很快诞生。

黑死病相关的绘画作品。

中国历史上的瘟疫

高洪雷将中国瘟疫的历史溯源到三国时期，《三国演义》里面有一章是“诸葛亮借东风，火烧曹操百万兵”，曹操在赤壁吃了败仗，这确实不假，但是并没有一败涂地，高洪雷认为，真正迫使曹操败走的还是这场战争带来的大疫，瘟疫中好多士兵死掉了，三国鼎立的格局从此形成。

还有明朝末年的大鼠疫。在地质学上，明朝末年处于“小冰河时期”，也就是说，当时天气突然变冷，导致低温和干旱，出现了几场大的旱灾。在旱灾中，民众为了避免被饿死，有人挖开老鼠洞吃掉老鼠和它储藏的粮食，结果引发大鼠疫。这场鼠疫于1633年首先在山西爆发；1641年传到了北京，造成北京人口的大量死亡；两年以后，也就是1644年，当李自成进入北京的时候，不是李自成多厉害，而是因为他面对的几乎就是一座死城。不久后清人入主中原、改朝换代，因为当时满族人生活在草原上，没有受到这场瘟疫的重大冲击。

而满清也并没有逃离瘟疫的侵袭，1910年11月份爆发了大型鼠疫，这场鼠疫首先从西伯利亚的中东铁路传入满洲里，然后到了哈尔滨，进而席卷整个东北，跨过山海关，顺着铁路蔓延到河北和山东。六个月时间，造成了六万多人死亡。

这场鼠疫暴发以后，整个清王朝惊慌失措，好在他们做了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就是派一个人到东北。这个人是广东人，在英国剑桥大学读了医学博士，他叫伍连德。伍连德奉清朝之命前往哈尔滨处理疫情，他去了以后第一次对人体进行了解剖，提出了“肺鼠疫”的概念，就是病毒通过感染肺部致死。于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地处理了因为瘟疫死亡的尸体，包括把一些已经入墓的尸体挖出来进行焚烧。伍连德还设计了中国第一个口罩，叫“伍氏口罩”。此外，清政府的一个关键措施，就是阻断了交通，停止运输，并且派兵到山海关，阻断了人口流动，不允许东北人进关。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依靠科学的手段控制了传染。这场瘟疫过后六个月，辛亥革命爆发，大清灭亡，民主和科学的理念开始深入人心，接着滚滚而来的就是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

在中华民国时期，蒋介石和宋美龄夫妇提倡了一场新生活运动，其中一项内容就是预防霍乱。

来源：澎湃新闻

作者：澎湃新闻记者 高丹 整理

编辑：魏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