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佳楠
3月是许多媒体报道中的“女性月”。在作家钱佳楠眼里,妇女节其实是很平常的一天,她对这个节日的印象就是在幼儿园里学做大红花然后献给母亲。
朱文颖
另一位作家朱文颖更直言自己并不喜欢“妇女节”这个说法,因为她不知道它到底在强调什么。“从某种逻辑上来说,强调其实也意味着曾经被忽略,或者正在被忽略。只有被忽略的东西,才需要去强调。我的想法是,与其说去庆祝这个节日,还不如每到这个节日我们去思考一些问题,比如,和这个节日有关的背景和现状。”
近日,两位女性作家纷纷来到中信出版 · 大方主题分享会,与读者线上交流她们笔下的女性角色,畅谈她们眼里的女性身份与关系。
谈女性认知:跳出女性角色来看世界
相似地,朱文颖也不喜欢“女性榜样”这样的表达,因为榜样意味着一种标准,或者说是一种一致性。而她理想中的女性就是活出自己,无论完美与否。
“比如,一个夕阳下,微笑的老太太;一个先锋的女艺术家;一个下厨的、等待家人回来的、非常满足的家庭主妇;或者是精明的女商人,她们可能都是我内心的偶像或者榜样。其实我们的一生其实就是一场行为艺术,我们要做的就是执着而勇敢地活出自己。”
此外,在朱文颖看来,女性要看清自己,其实要跳出自己的“局”:“只站在女性的视角看问题,可能是永远都看不清问题本质的。跳出女性角色的本身来冷静地看待这个世界,对于女性的成长一定是非常有用的。”
被问及探讨女性关系的书或者电影时,朱文颖推荐的是《大空头》。“我不知道大家是不是会关心最近的一些国际金融方面的事情,其实在整个世界里最近发生了非常非常多的事。因为随着这个疫情,以及新一轮的世界石油危机,2008年美国的金融危机是否再次发生,这些都是非常重要、也是非常值得我们去深入思考的。”
朱文颖说,这部电影讲述了2008年华尔街金融危机的时候,四个性格怪异的男人抓住机会,从全球经济衰退中赚取了利润。同时他们还试图阻止全球经济衰退的故事。“其实我会真的很希望女性朋友,在非常纯粹地成为一个美丽而浪漫的、有着各种各样女性优点的角色背后,更加广阔地认知世界的可能性。”
《生命伴侣》
就像在她自己的笔下,她不喜欢特别强调友谊发生在女性之间,更愿意强调它的本质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关系。“无论是在《凝视玛丽娜》,还是在《生命伴侣》里,当主人公们久别重逢,分享她们的人生故事,她们已经是对方人生的见证者,或者说是命运的制造者,这些其实是不分性别的。”
钱佳楠也提到,作家“去性别化”有一个好处——摆脱掉(它),自己才能去写更大的东西。“最近有一位作家在《巴黎评论》上说: ‘你真正要写的作品,就像在建一幢楼,一个建筑,没有你之后,它仍然能存在,不会倒塌。’”
谈女性独立:在经济和精神上都拥有自我
钱佳楠在小说《不吃鸡蛋的人》里塑造了一位看似乖巧的上海女孩周允。周允的母亲冰莹精明好强,父亲温和懦弱。作为下岗工人家庭的独生女,周允从小就被母亲视作改变命运的“稻草”,一直懂事地做着父母眼中“有出息的孩子”。为了给家里省下一笔住宿费,周允假装自己对鸡蛋过敏,申请不住校,虽然没有成功,但她却成了“不吃鸡蛋的人”。
《不吃鸡蛋的人》
长大后,周允获得了事业上的成功,为父母买了大房子,经济独立。但在钱佳楠看来,周允所谓的独立恰是虚伪的:“你可以看到,周允在经济和精神上的独立都是失败的。经济上,她为了父母买,房子不属于自己;精神上,她也处于被剥削的状态,连婚姻都不由自己做主。”
“真正的独立,就是必须有自我。”钱佳楠举例,去年她回国和大学同学聊天,发现国内很多家长还是觉得女孩子不用买房,嫁人就好。“但这不一样。男人有权有自己的房产,女性也一样。这是在建立自我的安全感。”
至于精神的独立,钱佳楠认为它不只是指女性在公共生活发声的权力,也是女性在性和爱上的独立。“后者是这几年的美国生活教会我的。我之前的一个男朋友指出过,说我很清楚自己在专业领域、职业选择上想要什么,但在个人生活方面却不清楚自己的需要。我觉得,这个问题,至少在国内,不只存在于我身上。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是独立的一个标杆,包括想要什么样的配偶,并去勇敢追求这样的关系,就像去追求事业上的成就一样。我也很羡慕美国女生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大胆地表达自己的感受和想法,不必担心其他人是否会有异议,这也是我正在学习的。”
此外,钱佳楠欣赏的独立女性不仅能独善其身,也能在成功后继续帮助其他女性。她提及,在美国,非洲裔作家成功后都会继续扶持年轻的同族裔作家,相对而言,亚裔作家成功后少有人继续为亚裔作家争取权益——但是最近几年,越南裔作家阮清越树立了一个非常好的榜样。
“类似的,女性成功后也有一些不愿意帮助其他女性的现象,比如一定要对方 ‘媳妇熬成婆’, ‘我吃过的苦头你也必须吃一遍’,这是我觉得很奇怪的现象。”钱佳楠称,这不是说要建立小群体,而是在现如今少数族裔和女性群体仍然面对显性或隐性不平等的情况下,大家应当团结起来,争取女性应有的权益。
谈亲子关系:哪些是不正常的母性行为
有读者将故事里冰莹对周允的期待,与简·奥斯汀笔下“妈妈对女儿的期待”进行对比,认为它们都反映了亲情关系与资本经济之间的博弈。
“冰莹与周允的母女关系,有正常之处,但这种正常恰恰是悲哀的。”钱佳楠说,如今资本逻辑对家庭关系仍然是有操控的。《不吃鸡蛋的人》里有贫穷和功利的现实,如今也有中产与功利的现实,实质上并无变化。
比如,现在的父母在孩子的教育上投资巨大,但对于很多父母而言,他们还是期待投资回报的,还是会干涉孩子的大学专业、未来就业、择偶等方方面面的选择。这种选择披着“为你好”的关怀牌外衣,出于现实考虑或许是对的,但如果恰恰和孩子的自我成长发生矛盾,就会看到亲情的裂痕。
“很多时候,父母并没有意识到这种 ‘为你好’在潜移默化中被资本逻辑把持着,而且根基上也源于他们自己的 ‘不安全感’。”
写完《不吃鸡蛋的人》后,钱佳楠前往美国学习,生活至今。她最大的感受是国外的家长会把孩子当成单独的个体来看待,凡事会询问孩子“想不想要,想不想做”。尤其在孩子成年之后,父母会有意识地和孩子保持距离。
与之相比,中国的父母习惯以照顾孩子的衣食住行来表达爱。钱佳楠在爱荷华时,她的母亲一定会在视频中说“多穿点衣服”。“我问过我的美国同学,她现在已经是5个孩子的母亲了。她说孩子到18岁之后,她绝对不会说 ‘多穿点衣服’之类的话,因为这是不尊重孩子的独立人格,她只会说 ‘我爱你’(Love you)。”
“当然,我看到的只是好的一面。操控欲很强的母亲,在各个文化里都存在。不过如果你英语网站上一搜,心理学网站会告诉你,这种行为是 ‘不正常的母性行为’(toxic maternal behavior)。”
来源:澎湃新闻
作者:罗昕
编辑:魏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