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孤独的灯塔远远望着大海,它们存在的意义远远超越了它们的实用功能;它们更是人类耐力、努力和创造力的里程碑。”
在中国画报出版社最近出版的《灯塔之书》中,英国历史学家R.G.格兰特详细介绍了100余座世界著名灯塔,以灯塔建设者与灯塔守护人的一手记录,以及400余幅未公开的设计手稿与照片拼凑出关于灯塔的历史。
遍布于世界各地悬崖、岛屿、礁石上的灯塔,是孤独、光明、坚守的代名词,而因为灯塔常与荒凉的、不为人知的绵长海岸相伴,也衍生出许多扑朔迷离的故事,如2019年上映的引人关注的电影《灯塔》,就是在参考赫尔曼·梅尔维尔与萨拉·奥恩·朱厄特的那些关于水手、海洋、灯塔管理员的传记、短篇怪谈后由导演罗伯特·艾格斯的迷幻又惊悚的关于禁闭、象征与极具多义性的故事阐释;伍尔夫的名作《到灯塔去》的主人公拉姆齐夫人感到灯塔“稳定的光,就是她自己的光”“她还会把埋藏在心底的话升腾到灯塔的光柱上 ”,由此灯塔成了她灵魂的归宿,以至于她死后,丈夫纪念她时需要到灯塔去朝觐;《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盖茨比对岸灯塔上那束绿光,则成了美国叙事中关于理想、关于幻灭的经典隐喻。
也许正因为在文学和历史中,灯塔被赋予太多象征,反而消磨掉关于灯塔本身的探讨,什么时候开始建设灯塔?每一座灯塔有着怎样的历史,它们建设于何时?为何灯塔照明技术屡陷瓶颈?关于灯塔有哪些真实的、令人震惊的故事?无数灯塔又因何同一时间集体“消失”?灯塔曾是全球海上航行体系中不可或缺的实用部分,如今,不论是作为明信片上象征海滨度假的著名标志,还是作为迎接悬崖漫步者的地标,都散发出一种怀旧的魅力。
几乎所有关于灯塔的故事中,人类都要驯服于灯塔,但灯塔并非印证了人类可以凌驾于自然之上,相反,它们唤起了人类在面对惊涛骇浪和狂风暴雨时的弱小与孤独。灯塔的这种从容直面逆境的无畏形象也正是建造礁石灯塔的故事长久以来魅力不减的原因。这些建于离岸小岛或饱经海浪冲刷的礁石之上的高耸结构,其建造过程就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搏斗——人类与远非自己所能控制的力量抗争,最终依靠奇迹般的坚韧和毅力取得了胜利。
海难——灯塔的起因
公元前280年的秋天,一艘来自埃及的皇家轮船,在驶入亚历山大港时,触礁沉没,船上的埃及贵族及从欧洲迎娶来的新娘,全部葬身海底。这一悲剧,震惊了埃及朝野上下。埃及法老托勒密二世下令在最大港口的入口处,修建照明灯塔。经过40年的不懈努力,一座宏伟的灯塔在非洲北海岸拔地而起。它矗立于距岛岸7米处的石礁上,后人称之为“亚历山大港的法罗斯灯塔”。
像这个故事中叙述的一样,许多灯塔建设的起因都是海难。一些沉船事故造成了如此惨重的物资和人员损失,以致民众意见颇大,迫使当局探求在那些因极端风浪条件而貌似不可能开工的地点建造灯塔的可能性。
苏格兰以东海域的贝尔礁自古就对途经船舶有着致命威胁。1804年1月,英国皇家海军“约克”号战舰在此触礁沉没,舰上491人无一生还。被工程师罗伯特·史蒂文森描述为“史上罕见的夺命灾难”的这次沉船事故让民众解开了钱袋子,为史蒂文森工程师提供了建造著名的贝尔灯塔(1811年启用)所需的资金。近一个世纪后的1896年6月,“德拉蒙德城堡”号蒸汽船在法国西北部的韦桑岛海域沉没,242名船员和乘客丧生,推动了朱芒灯塔的建造。这是法国最伟大的灯塔之一,它建在一座离岸礁石上,距离海岸300米,前后花了 7年时间才竣工。
礁石灯塔的工地可能始终被海水淹没,除了在低潮的时候;天气状况不好时,它们可能难以靠近,夏季经常会碰到这种情况,而冬季则几乎天天如此。因此,工程师必须做的第一步工作就是亲自勘测目标礁石区,只有如此,他们才能确定合适的建造点及了解其表面的精确特性。但要实现这一点,他就需要反复登临礁石或小岛。然而,在真正开始勘测之前,这项工作可能陷于停顿,因为要从一艘小快艇或冲浪艇登上一块饱经海浪冲刷的礁石着实不易,即使是做一点最粗略的勘测,也只有在天气和潮水条件都适宜的情况下才可能有一点稍纵即逝的机会。
埃迪斯通灯塔
《灯塔之书》主要分为五个部分,序章介绍了埃迪斯通灯塔的故事,以下的四个部分分别介绍灯塔简史、灯塔建设的历程、塔灯与透镜的演化 以及守塔人的辉煌与不幸。
序章介绍的埃迪斯通灯塔是灯塔历史中最有戏剧性的一座。这座坐落在英国德文郡海域的埃迪斯通灯塔,它的建成和最后的毁灭就充满了十足戏剧性。
埃迪斯通礁,自古便是航海人谈之色变的险区,那里礁石嶙峋,在海面上却几乎不见踪影。没有人清点过那里到底沉没了多少艘船。受这接踵而来的灾难刺激,英国的一位满怀抱负的企业家——温斯坦利要将灯塔建到这危险的礁石上。历经种种磨难之后,一座八角形建筑从石座上拔地而起 ,毅然矗立在海上。温斯坦利骄傲地告诉全世界,他的灯塔将“永远屹立于世界艺术珍品之林” 。
结果戏剧性的是,1703年11月,由于恶劣天气的迫近,温斯坦利启程前去维护灯塔。他狂妄地许愿要在灯塔中扛过“有史以来最猛烈”的风暴,1月26日,英格兰南部遭受了有史以来最恶劣的风暴,房屋被捣毁,树木被连根拔起,次日早上,风暴渐息,灯塔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随之而去的还有它的缔造者温斯坦利。
埃迪斯通灯塔,最初是木结构(如上述建于1698年,毁于1703年的一次风暴),后来改成橡木和铁结构(建于1708年,毁于1755年的一次火灾),最后又由斯米顿于1759年改成混膜土结构。三种结构的埃迪斯通灯塔都点蜡烛,后面用简单的金属镜反射蜡烛光。1784年,阿冈德发明了一种适用于灯塔的燃油装置,但是这种装置到十九世纪末就不用了,因为这时有了乙炔气体,在这之前(1862)还出现了电碳弧光灯,阿冈德的灯芯和一个抛物线状的金属镜一起使用。1822年,弗雷斯内尔制造出了一种透镜,能将光束聚集起来投射出去,他便用这种方法改进了灯塔的照明,这种复合透镜一直到现在还在使用。
灯塔的内部结构也比较复杂,比如据考证建设于罗马皇帝图拉真当政时期的埃库莱斯灯塔,最初的三层结构用石材贴面,有绕着塔身外层螺旋上升的坡道,直通圆顶的灯室。下图是1762年绘制的,那时,坡道早已消失;17世纪时,塔内加装了木质楼梯。1790年,这座塔重建为一个四层楼结构。至今,它依然屹立不倒,是世界上存世最久且还能正常工作的灯塔。
英国人开创了螺旋桩灯塔。这种灯塔是钢铁结构,适合建在沙滩或泥滩上。1840年前后,首批螺旋桩灯塔在泰晤士河口的梅普林泥滩和兰开夏郡的弗利特伍德建成。
19世纪最著名的大型灯塔工程中,就有几座建于苏格兰境内,主持这些工程的是北方灯塔委员会。托马斯·史密斯是该委员会的第一任首席工程师。他是一位灯匠,成名作是爱丁堡的路灯系统。他建了四座灯塔,包括1789年建于奥克尼群岛的北罗纳德赛灯塔和1788年的金泰尔角灯塔,然后将灯塔建筑工程师这个职位传给了年轻的继子罗伯特·史蒂文森。史蒂文森于1810年在贝尔礁上建成一座灯塔后成了国民英雄,他创立了一个非凡的灯塔工程师家族王朝,直为北方灯塔委员会服务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
史蒂文森有四个儿子,其中三个都是多产的灯塔建筑师。三子戴维和四子托马斯一起造了三十几座灯塔,包括1858年在马克尔弗拉加岛上完工的英国最北端的灯塔。这座灯塔原名北安斯特岛灯塔,现名马克尔弗拉加岛灯塔。不过,或许次子艾伦才是当得起最高声望的工程师,不仅是因为他于1844年在斯科瑞沃尔礁上造出了高耸的石质灯塔,还因为他对灯塔的光学系统做岀了巧妙的改进。
美国在造灯塔方面一开始并没有走在其他国家前面。但是,他们的灯塔传统早在殖民地时期就有了良好的开端。1716年,马萨诸塞州在美国尚未建国时就建了一座灯塔,从而摘得了美国第一座灯塔所在地的称号。新泽西州的桑迪胡克灯塔——屹立于纽约港南人口的一座工艺精美的八角石塔——自1764年建成以来始终完好无损自然就摘得了美国最古老且运行最久的灯塔桂冠。
灯塔守护者们——关于孤独
从灯室望去,自然能看到壮美的海景,那些对海洋之美的热爱永无止境的守塔人对此是赞叹不已的。与世隔绝似乎是这类灯塔最明显的特征。
苏必利尔湖上的斯坦纳德礁灯塔(1883)与陆地的距离超过32千米,这就不难理解它为什么会被称作“世界上最孤独的地方”。但是,对许多值守过礁石灯塔的人来说,对他们影响最大的经历是那种迫不得已与搭档朝夕相处的生活,而共用封闭的狭小空间必然加剧了任何个人间的紧张关系。
陆上守塔人的生活与乡间或沿海许多居民的生活并没有很大的差异特别是当灯塔靠近村庄或港口时,更是如此。这种情况下,守塔人和他的家庭往往还能钓点鱼、种点田、养点鸡、养头牛或猪,让自己吃得好一点。但是,放假是遥遥无期的,一周七天不间断地例行照看灯塔,常年如此。
而小岛上的守塔人家庭还会多一项困难:他们与外界的联系只能靠暗藏危险的大海。他们依靠小船补给食物和燃料;去看医生、见牧师、上学也得靠船。天气一不好,他们与文明世界的联系就会被切断,一次可能长达数周。
另外,就许多海上灯塔而言,单单是要登上那块礁石就已经很困难了。这样看来,这些灯塔动辄长时间与外界失去联系,并且守塔人即使早就过了原定两个月的值班期也可能无从换班,就并不奇怪了。戴维·史蒂文森就有多次这样的经历。他曾描述:“在浪花四溅中登上被潮水漫过的礁石,或是被礁石包围的海岸,这个过程……不会是这份工作中最轻松的任务。”除非是完全的风平浪静,否则守塔人可能一路头晕,抵达灯塔时已经站都站不稳。但这时,他们必须站在上下颠簸的船头,并且等它颠到最高点,一跃而上结果是手忙脚乱地落在礁石上,往往还有好一阵痛。
《灯塔之书》收录了400余幅灯塔设计手稿、灯塔修建实景照片、复杂而优雅的建筑平面、立面图。这些图文资料来自英国国家档案馆、纽约公共图书馆等众多权威机构,生动展示了灯塔建造与技术发展的全貌与细节,回溯公元2世纪到20世纪,百余座著名灯塔背后的精彩故事,全方位地展现了灯塔从辉煌到隐退的历史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