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在电视里看到这样一个公益广告——在以地球为造型的画面上,地球下有个水龙头,水龙头开大了,蓝色的地球变成空旷的灰,而关上水龙头,地球又变成美丽的蓝。
小时,每家每户都在屋里放着个水缸。我家水缸放在外屋门后,那细长的水缸大约有1米高,水缸里能装两筲水。水缸沿上钩着个水瓢,水缸上盖着个姥姥用线把高粱秆串成的盖碟儿。水是从小四眼井胡同里的水窖中,由李大爷用两轮车拉来的。水窖里有并排的四口井,每座井上安有一个摇把辘轳,辘轳线下面系着个水斗。工人们大约在早上4点左右就要开始用辘轳把一斗一斗的水从井里摇上来,再倒进厚木板围成的椭圆形大木桶,木桶是装在两轮排子的车子上的。木桶的后边有两个木塞子用于往外放水。木桶的上边放着一个水筲……每天早上,在我们小孩子还没上学时,李大爷的水车,在早已装满一车水后,便“吱吱,呀呀”地按照门牌号开始往各家送水了。
每月月初,妈要让我去水窖买水牌。我家一个月要买十几个水牌。记得一个水牌是两木筲水,我家不是每天都要李大爷送水,而是三天才送一次,两木筲装满一水缸。妈很会节约,早早地就按计划过日子:夏天水用得多了,妈会把大洗衣盆放在房檐下接雨水,接下的雨水刷鞋、擦窗台,有时洗第一遍衣物再用净水投一遍。冬天,房顶上的雪融化后,再变成冰锥儿,然后掉在铁盆里,有时妈会用它和煤末子攥煤球……那时,有的同学已有了家中自己安装的自来水,用上了洗澡盆、抽水马桶,但我们住在窄小的四合院里的人家,只能用水缸装着买水牌换的水。妈每隔半个月刷一次水缸,三天才买两筲用木桶拉来的水,我们就这样长大。
新中国成立后,记得我家的胡同里已经有了自来水,整条胡同有三个水管,生活水平较高的人家,可以让别人挑水,我们胡同里挑水的是个没有正式工作的董师傅。他挑水时,已经比新中国成立前先进,用的是铁桶和扁担,每担4分钱。可是我家孩子多,只凭爸爸一个人的工资过活,所以,几乎每天下午放学后,我和妹妹都要去抬水,周日爸爸也会去挑水。那时,去街上自来水管接水不花钱,可是谁家也不敢浪费,因为在那百十来个门儿的胡同里,只有前、中、后三个水龙头。挑水的、抬水的全是孩子和妇女,排着长长的队,一人一人地往前挪。记得那时龙头管很细,有时夏天人们用水多,水管时冲时缓,甚至流得像眼泪。所以,我家仍然是用缸装水,节约用水,那时,在我们胡同里住的,每家都是凭工资吃饭,衣服没几件,鞋没几双,又去胡同上公共厕所,当然也就不用抬多少水了。
后来,我和我的一双儿女和知识青年一起去农村插队。村里水势很低,家家都用水桶去井里摆水。摆水的动作是这样的:扁担两边各有一个铁钩,摆水时用一边的铁钩,钩住一只水桶,再把水桶往井里一甩,水就进了桶里,然后左右左右地来回摆,不一会儿水就能把桶装满。开始进村时,知青和我家全不会摆,我们只能用绳子拴上小铁桶,一小桶一小桶地往上拎。但是几个月后,我那9岁的儿子用别家的扁担和水桶学会了摆水。可是,别家的水桶是适合大人用的,扁担和桶都重,我们便回到城里,和我爸说了这事,爸用5元钱给我儿子买了一副扁担和两个水桶,质量轻多了。从此,我儿子就负责每天往家挑两半桶井水回家,那年,我的儿子不满十岁,原本在校得双百的小孩儿,陪着我过早地成了大人。
农村的井水甜,农村的人朴实,每到夏天,有自留地和院落的街坊在麦收时,总会把自家种的黄瓜、茄子、西红柿和队里分的打瓜放进桶里,再用绳子系下去,绳子一边拴在井边的树上。那装满果菜的小桶,桶底刚好浸入水中。早上4点去割麦子,我儿子在前边割,我在后面捆,小女儿在最后面攒堆儿。太阳升起时,当我们娘儿仨回到完全用土坯盖成的百年老房时,洗个冷水澡后,再把干净衣服换上,又把脏衣服洗净晾在屋外大树上挂着的绳上时,隔墙的大妈、儿子的小伙伴或是女儿的同学就会把井里浸过的黄瓜、西红柿、打瓜给我们娘儿仨送来,让我们消消暑,全村人共同的财产、属于大队的三口水井,是我们共同的冰箱。
那天,当我和外孙饮用着纯净水在家聊天时,突然有人敲单元楼门。打开房门后,才见到了四十年前儿子女儿在农村劳动时的伙伴,他们也如我儿女一样地娶妻生子,如我儿女一样晚辈儿上了大学并有了稳定工作。在多年只凭电话未再见面的聊天中,孩子们还在感谢我老伴落实政策后为他们村做的唯一一件事,那就是为他们大队里的三个小队分别装了街用自来水。如今,孩子们的父辈们如我一样地住进了楼房,家家通上了自来水,享受着抽水马桶和淋浴,更可贵的是在村子搬迁到楼房后,一片荒废的土地里竟有人种上了最后几棵打瓜,他们从众多打瓜中挑了两个最大的,送给了我们娘儿仨。
曾经和我一起去农村插队的当年的知青们,返城后大部分都上了大学,大部分都有稳定工作,有的成了大学老师,有的进了银行,如今都已退休,而当年和我儿子一起学摆水的小刘,竟然进了改水办公室。
现在,我们生活水平提高到可以任意享有随时打开水龙头让水管“长流水”,经济上再不去买水牌、计算着三天一缸水甚至从房檐接雨水和用水桶去井里摆水的日子,但是,我们可还是要节约用水呀,莫让地球变成空旷的灰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