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红英
记忆的风掠过心湖,我听到了往事叩击水面的轻响。
四面的高山是怀抱,那条唯一的小径是脐带,小村庄就这样默默地生长着。
生命通道的里头,系着山村;而另一头,连着平原。那里,有一个集市,叫黄土铺,盛产黄花。于是,号称柴方水便的山冲,竹子可变着花样换回花样翻新的生活。竹尖可以用来搭瓜棚,竹枝扎成笤帚,竹竿呀,青篾织成箢箕,黄篾编成搭子。
每一次父亲去赶圩,肩上挑着一家人的温饱。多数时光,父亲归来时心里装满了希望。但并不是回回都能被幸运之神青睐,一年里总有那么几次,父亲用肩挑去的比他还要高的东西,在他用脚步丈量了近二十里之后,无人问津。毒辣的太阳下,父亲可怜巴巴地望着来往穿梭的过客,贱价叫卖。汗水换不来同情,每个人的生活都有着不可打乱的计划。
父亲犯难了,怎么办?挑回去,饥饿的躯体自是再也撑不起如此的沉重。寄存,又没有亲友在街上。最后,只得去央求一起赶圩的同院子的人,跟在别人的身后,将东西暂时寄放在他的亲戚那儿。于是,把女儿嫁到街上去,成了父亲彼时的梦想。
掐指一算,我是八岁才上的一年级。从后来不是排班上第一就是第二来看,智力不是原因。真正的问题,在于距离。从家到学校,起码有四里以上,还要翻越一座茶山。母亲最是心疼我的矮小与腿短,无法与一座大山抗衡。每当冬天里摸着黑起床,都能听到母亲被烟呛着的咳嗽声。
天麻麻亮时,吆喝几个小孩儿一起走,我们却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惊动了那些睡在茶子树旁的鬼魂。偶尔掉一回队,只能壮着胆子往前走,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记忆里有个叫煤炭湾的地方,阴森森的,每次经过,总能听到脚步的回响,以为是鬼在追自己。要是能住在学校附近,那该多好啊!这个心愿,成了我彼时的梦想。
而今终于如愿以偿,我周一至周五住在学校,双休日住在街上。当然,我不希望儿子固守着我开创的一亩三分地,他的梦想,应该在远方。
原来,街上是山冲的梦想,县城是小镇的梦想,省城是县城的梦想,首都是省城的梦想……
人们都像箭一样,从他们原有的生活轨迹里射出去,射向很遥远的地方。每一个人能到达的地方,都会变成下一代开拔的地方,这是人间接力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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