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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追忆取暖季

来源:北京晚报 作者:何维仁 编辑:王嫣 2016-11-13 09:4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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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北京,一年有4个月统一供暖期。我小时候,家里炉子自取暖,却是比现在的统供随机多了,各家各人自由安排。我妈在中秋节过后,便会准备买糊窗户的高立纸。我家窗户好像一年只彻底糊一次,要等到蚊子“八月十五停腿”后才糊,因为那每间只有一小块玻璃的出租房,夏天雨水勤,窗户纸随时可能被雨点潲出窟窿,而破洞太大会进蚊子,所以在阴雨天那段时间,经常看见妈用熬粥锅底粘上一块一块的纸片给窗户打上补丁。冬天来临前,用妈的话说,“针尖大的窟窿斗大的风”,妈要扫干净大半年刮风落下的尘土,亮亮堂堂地准备过冬啦!

  糊完窗户就要准备过冬时用的烟囱和煤了。那时,我家每年都在春天停火时,把才用一年的新烟囱用长铁刷子刷干净,再用沾上油的废布把烟囱外面擦一遍,然后用早已准备好的废报纸从烟囱外面裹上,再系上细绳,由手脚并笨的爸爸用早已挂好的铁丝把烟囱吊在房檐底下。而这两节只用了一冬的烟囱,在下一个冬天是要调换位置,由靠着炉子的竖用改到安上拐脖后的横用。每年在冬天来临之前,爸总会带着我们徒步走到前门外,买好两节新烟囱和一个拐脖回来。而妈在家就要把春天扫干净的生铁炉子从架着木板的床底下掏出来,再把攒了半年的煤球查看一遍,就要过冬了。而在取暖季时,最冷的天莫过于“冷在三九”。在我家有了三个女孩儿之后,去姥姥家过寒假是一年中最期盼的事了。那时,姥姥住在通县城内教堂西边的三间小土房里。春秋季姥姥住西屋,贴近窗户的一个大炕,姥爷住东屋,睡在只用两条板凳架着的两块门板上。天冷了,姥爷也要搬到西屋。当西北风刮时,我们姐儿仨放寒假后,要在三天内写完学校发的寒假作业,经爸妈检查后装进书包,挂在墙上的铁钉上,然后穿着一身上学时的干净衣服,带着一身在家干活的破棉袄,坐着从北京前门到通县南站的火车去姥姥家过冬。

  伴着连夜的西北风,早上天刚蒙蒙亮,我和姥姥就要去教堂南面的树林里扫树叶。我用耙子把掉在地上的树叶搂成一小堆儿一小堆儿,姥姥用大扫帚扫,每天大约干一个多小时后,我和姥姥再轮换着用簸箕,一人撑着袋口一人把树叶往麻袋里装。然后,姥爷把一袋一袋的树叶倒进原来当厕所的小屋里。这样,三个麻袋来回倒,储备好一冬取暖和半年做饭的树叶。

  那时,姥姥家东西屋里各有一盏大约15瓦的小灯泡,姥姥家用电不花钱,但到了冬天的晚上灯总是关着。姥爷睡在大炕西头,因为西头墙紧挨着西北风,墙上有个钉子,上面挂着一条秋末用蒿子秆拧成晒干的火绳,那一明一暗的火绳头上,亮光会照到天亮。姥爷一袋一袋地抽着旱烟,然后每天重复地说着诸如“八国联军”、“义和团”……的往事。姥姥床头则有一个小笸箩,里面装着烧炕时在外屋大锅里炒的自己种的向日葵或倭瓜子。我和妹妹被姥爷姥姥挤在炕中间,虽说三人盖一床被子,但也感到暖和极了。

  待到解放后,那每周一袋由街坊陈师傅给我家买来的锯末,就成了我和儿女冬天的享受。那时,我家和陈师傅住一院,刚搬进去陈师傅就给我家也盘了一个靠窗户的大炕。我和爱人,我们两口子去城外捡砖头,又在乡下买土坯,炕就由陈师傅搭好了。向陈师傅学了烧炕的经验:每周一次地从窗根儿底下的门洞里把这满满一麻袋锯末用簸箕一点一点填进去,随填随用棍子往里捅。整麻袋锯末都填进去之后,用细长木棍在锯末中扎一个眼,用火柴把锯末在灶门口点着,最后,再用湿黄土泥把门洞抹上,抹完后用粗铁丝在泥上扎一个筷子般粗的小眼,让炕里面的锯末在接触少量空气后慢慢燃烧,大约能烧一个星期。而铺的仅有一张炕席的大炕,整个冬天都是热乎的。用陈师傅太太的话说:“小毛妈,你就放心去上班吧,烧这炕孩子准不会让煤气熏着。”

  后来,我老伴相继蒙冤入狱,取暖期就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工资,带着8岁的儿子和3岁的女儿。那时,煤球和劈柴都凭证供应。我们母子三人住在一间西厢房里,墙外有个煤池子。我出外做工,女儿放在托儿所,儿子去上学。小孩子不会过日子,每天我下班回来,都听同院的王大妈向我唠叨:“小毛妈,你家小毛刚把劈柴点着就跑出去玩了,等玩回来,劈柴都着过去了。”那时,我家煤池子在窗户底下凭着证买的煤球烧到冷时,总剩好多煤末子。我哪里舍得把煤末子扔掉?爱人在家时,这些粗活都是他的事儿,他不在,只好由我来完成。当时,我屋里安了一个取暖炉子,我和儿子女儿吃完晚饭后,先把炉子封好,再把窗台底下的煤末子扫到簸箕里,装进一个靠在炉子边儿的绿釉子的大瓦盆里。炉子上放着灌满水的壶,炉旁放好小板凳和铁簸箕之后,我就要坐在板凳上开始和煤末子了。我把煤末子和好后,用右手一个一个地攥成煤球,放在铁簸箕里,等装满了差不多三十几个煤球,儿子再端着小簸箕到门外,一出溜就把煤球放到台阶上了。一晚上,我要把半盆煤末子攥完,而最后二三十个是放在炉台上的,因为那时煤球里本来就掺黄土,很不经烧,差不多等我干完活,炉台上的湿煤球也干了。而窗外台阶上的煤球经过一宿冻干后,第二天就可以撮成堆儿准备过冬了。

  改革开放落实政策后,我家住的是单位分的两间平房。在那宽敞的两间北房里,老伴儿和儿子每年“十一”放的三天假,第一天就是去买烟囱,然后把两个炉子安装好,装上烟囱。那时单位每年提早送来两千块蜂窝煤。冬天,当我从讲台下来匆匆赶往装好烟囱的小屋,用一块生煤去前院李大嫂家换上一块烧红的煤,不到半个小时,屋里就暖和起来了。我家先是生一个炉子,再后是两个。惬意的是,我家没有供暖期。每年十月十五日左右,到次年四月十五日左右,我家屋里都是温暖如春。

  现在,当又一个寒冷的冬天一天天临近,我已早早铺上了电褥子、找出了电暖器、备好了暖水袋,又在空调遥控器里装好了新电池,舒舒服服地准备过冬了。老妈在八十六岁那年,才因为拆迁和我一起搬进了楼房。当她坐在紧挨着暖气片的沙发里,暖气片上摆着沏好的茶和袋装牛奶,吃着喝着看电视、听广播、看晚报时,总会如我一样,不由自主想起过去种种。那糊窗户、捡煤核、攥煤球、搂树叶、背锯末,为冬季取暖而忙忙叨叨的情景,让我们深感今天的优越生活来之不易!对今天的健康晚年,我更是倍加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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