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的谭克修,职业是在长沙从事规划设计,他也是一位青年诗人。11月6日,由青海省作协和国际汉语诗歌协会联合主办的首届“昌耀诗歌奖”颁奖典礼在青海举行,湘籍诗人谭克修凭借《万国城》系列组诗摘得以湖南籍已故著名诗人昌耀命名的诗歌奖中的“诗歌创作奖”
长沙晚报记者 奉荣梅
谭克修规划城市,也规划诗歌的城市地理。他的获奖作品所体现的是诗人对现代性经验本土化问题的关注,对诗歌的现代性内涵进行了深入探索,引起诗歌界的关注与共鸣。
倡导诗歌的地方性书写
今年是昌耀诞辰80周年,出生于湖南桃源的王昌耀曾经在青海工作和生活多年,在中国当代诗歌发展史上矗立起一座精神与艺术的高原。以昌耀名字命名诗歌奖,是对他的缅怀和致敬,也是倡导汉语诗歌的本土气质、原创精神、独立品格。
70后的谭克修,职业是在长沙从事规划设计,他也是一位青年诗人,曾获得多种诗歌奖项,出版过诗集《三重奏》,十余年来还坚持主编《明天》诗刊,设立“明天诗歌双年奖”。近年来,他的诗歌视角转向对城市的书写,其《万国城》在微博、微信等新媒体中广为传播和热评。当谭克修得知自己获奖后,觉得有些意外。他说,作为昌耀的小老乡,有幸以诗歌的名义,来到青海领奖,主要是作为一个晚辈来向前辈致敬的,这个以“昌耀”命名的奖项,其实是我们颁给他自己的,他更应该得到崇高的荣誉。
批评家耿占春是本届“昌耀诗歌奖”评委之一,他说:“谭克修近年来以理论思考与身体力行的创作倡导诗歌的地方性书写,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关注和诗界共鸣,同时他又强调与乡土诗歌的区别,深入探索诗歌的现代性内涵,他的《县城规划》及其雄心勃勃的系列作品《万国城》所体现的正是对现代性经验本土化问题的诗学关注。谭克修力图通过这一活力四射的写作,将复杂、喧嚣的外部世界转化为充满想象力与感受力的人的内在世界。”
既接地气又有超脱的观照
记者采访了担任本届“昌耀诗歌奖”的评委,湖南湘乡籍诗人、《诗刊》副主编李少君。他认为:“昌耀是当代汉语诗歌的一座高峰,他积极入世的湖湘精神,理想主义浪漫主义的情怀,奔赴边疆的勇气,以及对多民族地区文明精髓的广泛吸纳消化,扎根大地敬畏自然的谦卑态度,都值得我们后辈诗人们学习。他对于湖南诗歌的启迪是多方面的,需要我们从多方面研究理解和融会。”
李少君谈及谭克修的诗歌创作能被评委们认可的原因,认为是其诗歌创作既接地气又有超脱的观照:“湖南实力诗人谭克修能获得这个奖,我觉得是他写作有着很独特的面貌和开拓性。谭克修的职业是一个设计师,他对于城市转型变化有着深刻的体会,对于现代人的生活趣味、困境和问题有自己独特的思索,诗歌形式上也有着高屋建瓴的宏观结构能力与匠心独运的精雕细刻功夫。”
就像颁奖典礼上给谭克修的授奖词所说的一样:“在谭克修的写作中,伏藏着一种敏锐的选题意识,一种聚焦时代新的事像与矛盾,并作出深度解读的渴望……同样重要的,是贯穿在诗作中以精确呈现为主导的中性叙事姿态。他相信深邃的事像会自己说话,且比饶舌的评判更为有力。”
谭克修作品
锤子剪刀布
我不敢把楼下的水池叫做池塘
担心水池里几尾安静的红鲤
突然回忆起跳跃动作
跳进危险的水泥地或草地
我丢面包屑的动作也越来越轻柔
它们绅士般地吃完后
就会快速整理好水面的皱褶
以便将插满脚手架的天空完好地映入水池
水池之外的世界,有三把椅子
准备在下午等来一个老头静坐
老头眯着眼,低垂着脑袋
猜不透是在打盹儿还是回忆
容易陷入回忆的还有两把空椅子
那些干渴的木头,看着天上的云彩
可能会想起一场雨,和山上的日子
一个不需要回忆的小男孩
围着空椅子来回转圈
发现椅子并不是理想的玩伴
嚷着和老头玩锤子剪刀布
老头迷迷糊糊,从松弛的
皮肤里蹦出几粒生僻的隆回方言
手上出的不是锯子,就是斧头
获奖感言
重建生命和土地之间的语法关系
谭克修
有人问我,你为什么写诗?或者说在今天,世界已经发生了那么大的改变,你为什么还写诗? 我说,在今天,诗人都属于苦中作乐,没事找抽型品种。写诗已变成一种艰苦的劳作行为。但通过艰苦劳作,捕获到一首满意的诗之后,那种无与伦比的快感,只有诗人才明白是多么美妙。哪怕诗歌带来的快乐,需要用一些世俗的快乐做交换。交换条件不只是写诗消耗的精力,还有诗歌自身携带的消极力量。这种力量,通常会加速磨损诗人的肉身和直面现实世界的雄心。按世俗社会的成功哲学标准,它属于典型的“负能量”。我过去20多年的写诗经历,有明显的阶段性特点,当我某阶段在现实世界志得意满时,就难以找到写诗的冲动。
有人问我,万国城究竟是我居住小区的名字,还是精神上的乌有之乡?应该说都是。但我更愿意把万国城理解为第三空间,如博尔赫斯小说《阿莱夫》里的“阿莱夫”,是包含着世界一切的,空间的一个点。《万国城》里出现了很多个“我”,未必都是作者本人。他有时像一个格式化的我,异化的我,矛盾的我,或我的同事、邻居。对《万国城》里的“我”之认识,不妨参考巴赫金的作者意识,即意识之意识,是涵盖了主人公意识及其世界的意识,原则上是外位于主人公本身的。若说诗歌里的“我”,确实是某个时刻的我,全部是真实的我,被城市改造后而变得陌生的我,也是说得通的。在《万国城》里,我希望用生命和语言的触角,去探索城市更隐蔽的藏身之处。我希望通过自己的写作,能够在日益趋同的城市空间,重建自己和脚下土地之间的语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