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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一台缝纫机

来源:北京晚报 作者:史锦萍 编辑:王嫣 2016-11-20 09:38:19
时刻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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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照例回南城的娘家探望86岁的老妈。推开熟悉的栅栏门,抬眼便看到落地窗前白发苍苍的老妈坐在藤椅里的身影,深秋的满院落叶,映透着老人瘦弱的身躯,令人丝丝伤感。进门问候了老人的饮食起居,感觉她的阳台小天地有些空落落,少了什么,询问才得知,是那台老式缝纫机送给了邻居。老妈说,自己眼睛越来越看不清了,手脚也哆嗦得厉害,没法踩缝纫机了……恰逢年轻的邻居喜欢,就送她了。

  那是一款上世纪50年代末上海产的蝴蝶牌脚踏式家用缝纫机,台面正中是黑黝黝的马头形状的秀美机头,右边粗粗的银白色手轮。最抢眼的是黑色机头与机身连接处金光闪闪的大蝴蝶图案,透着十足的富贵、喜庆。在那个年代,它可是十足的名牌,与永久牌自行车、红灯牌收音机并称三大件,是当时年轻人结婚追逐的彩礼。它当时的价格是120元(我们全家省吃俭用一年才辛苦攒下的)。记得那天满头大汗的老爸蹬平板车将缝纫机拉回西城粉子胡同我家小平房时,满屋生辉啊。

  有了这台缝纫机,在服装厂工作的老妈,每天下班后自行车后架上总驮着几摞半成品服装,晚上用它继续加工。那时讲究计件工资,每完成一件半成品衣服的上肩、领口、滚底边、袖口等工序可赚一毛二分钱。常常,半夜醒来,仍看到老妈在遮着报纸的灯光下,弓着腰、探着头,手里拿捏着衣服,在台面机针上来回穿梭。第二天早上,老妈将加工好的成品服装叠置齐整捆在自行车后架上,再送回厂里检验。最企盼的是月底那天,老妈将辛苦一月的计件工资领到后,总是先从稻香村买些绿豆糕、江米条、酥皮点心拎回家,全家围坐在小饭桌旁吃着、乐着,那个甜美……

  有了这台缝纫机,加上老妈的好手艺,全家人每年春节都可以穿新衣了。老爸的中山装、奶奶的盘扣棉袄,特别是身为老大的我总穿新布衣,穿旧穿小的衣服经过翻翻改改,加工给妹妹弟弟穿,破损磨旧的部位经过老妈巧思设计,用机器搭配碎布头扎出个小动物、小花草的多彩图案,那真是绝了。记忆尤为深刻的是我初中那年夏天,老妈从布店的处理布头中,选中一块蓝底小白花图案的布料,比量着为我精心设制了一件短袖连衣裙,蓬蓬袖、压边小圆领、收身掐腰,前身双排扣都是本色布料滚边包制的,漂亮极了。

  有了这台缝纫机,邻里求老妈帮忙做活的可多了,不论多忙多累,老妈都有求必应,落下极好人缘。机灵的我也耳濡目染学起了缝纫,从初级的跑直线、曲线、前后倒针、控制针头,然后修修补补。记得那几年特时兴蓝色布裤子,穿久了洗多了颜色发白,可拆开后将里面翻过来重新缝制,就是一条深蓝色的新裤子,为此我每天放学后一做完作业就手握画粉、脖子上挂着尺子、手里攥着剪子裁来裁去地折腾,给自己及同伴们翻改旧衣……后来我去了东北兵团,未能从事服装制作行业,但同院邻居比我大点的胖姐一直在老妈身边潜心学艺,连技术最高端的男式中山装都学会了,后来人家以此为职业,听说在大北窑开了家服装厂,发财了。

  那个年代,全家三代六口人挤在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平房里,除了三张床、两个箱子、一个衣柜,便是这台缝纫机了,不做缝纫时,将机头扭放在台面下的卧斗里,盖上隔板,就是平整的台面,也是我唯一的专属书桌,在它上面我完成了小学、中学所有的功课、作业、课外阅读。从幼小的个子矮,凳子上垫着物品,脚不沾地,到渐渐地我成长了,它矮了,我得蜷着腿、弓着腰低头习作。这台缝纫机陪伴我度过了童年、少年、初长成的岁岁月月。

  后来,日子好了,分房了,家越搬越大,两居、三居,从西城到朝阳,从平房到楼房,这台缝纫机始终没舍得丢弃,老妈常用它自制些桌垫、椅垫、鞋垫,分送给各家。直到再再后来,它的历史作用彻底完结,慢慢淡出大家视线,成了赘物……

  望着老妈的脸庞,望着那空落的曾经放置缝纫机的地方,我竟然有说不出的失落,夹杂着隐隐的不舍。恍惚间觉得一切好像就是昨天——那童颜的快乐、那挚爱的亲情、那激奋的日子,仍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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