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 寒
做雕刻的朋友送我一串手链,十二颗珠子,黄里带绿,有淡淡的光从中浮起,看着觉得可爱。
他说,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花了不少功夫,用的是上好的料,金丝楠的阴沉木。见我不做声,他以为我不相信,他把手链抓在手里,然后打开手机电筒照在珠子上,你来看看这些金丝。我凑过去,看到在那束纤细的紫光下,隐约闪烁着一丝丝金色的东西。
那条手链来到我这里以后,我没有戴过一次,并不是我不喜欢,我只是觉得我不适合戴一串手链,但我又说不出我为什么不适合。读书写字累了的时候,我靠在椅子上,把手链拿到手里摩挲一番,我不是佛教徒,我这样做,不像那些舍世之人,想借此消除虚妄之心。我纯粹是为了好玩,消遣一下身体的疲乏。
时间长了,我就慢慢依赖上了这根手链,在安静的夜里,我把它握在手里,转着圈儿,这时就能闻到它散发出的木质的清香。眼前似乎有了一棵大树,看到它的枝枝叶叶,听到它的风风雨雨。我很好奇,这样一棵老树,到底会长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如果在林子里,以它的高大,恐怕难逃斧斤之灾,前人早就有过告诫,“故木秀于林,斧斤为斵”。那么只有长在人家院子里,才能活这么久,长这么大。这样的院子可能是唐人的院子,也可能是宋人的院子。如果是这样,它就吹过唐时的风,淋过宋时的雨,见证过时间长河里的人事代谢。
也许,它还没那么老,就长在欧洲的某一座庄园,像马洛伊·山多尔笔下这样的奥匈帝国的庄园,“它(庄园)那么大,森林和群山挡住了平原”“大雪封住了庄园,就像一支寂静无声、严阵以待的攻城军队。夜里,獐子和麋鹿走出丛林,站在雪地上,月光下,朝庄园亮灯的方向张望,歪着脑袋,睁着优美、专注、折射着蓝光的黑眼睛。”只是后来,因为种种的原因,庄园和树一起埋到了地下,庄园已在泥土里化为灰烬,只有树得以完好地保存,还未来得及碳化就被挖了出来。然后,然后就变成一颗颗的珠子,辗转逃到了我的掌心。
我常常想起这些,以这样一种方式进入一串手链的过去,我想我这是在和过去对话,我想过去的时间远比想未来的时间多,未来还没有来到,还是一张白纸,我懒得去想,而过去一直存在,本身就是留给人思想的。我在进入一条手链的时候,仍然会听到窗外有车驶过,呼啸声碰到两边的高楼后又折射回来,嗬嗬地响,像巨流穿过深壑时产生的回声。这时候我总会忽略这些声音,这是别人的声音,响在人家的世界里,与我没有关系。
这条手链,已经伴随了我好多年,因为长久的摩挲,一颗颗珠子变得平滑了,透亮了,就像消失在生活里的那些顽固的棱棱角角。有时候免不了欢喜,在扰攘里,有书读,有一串手链相伴,日子闲了,淡了,也算是一种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