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田
在百度上搜索龚鹏飞的名字,链接中直接蹦出来“湖南龚鹏飞”与“湖南诗人龚鹏飞”两个关键词。我想,可能是全国叫这个名字的人太多,而搜寻湖南龚鹏飞的人也不少的缘故吧,因此包罗万象的百度干脆单列了这两个关键词。
至于“湖南诗人龚鹏飞”这个关键词,我觉得,对于上世纪80年代在湖南师大上过学的人来说,应该是能够牢牢认同的。当年的《湖南师大报》上,自从1982年9月中文系来了个新生龚鹏飞以后,这份报纸便开了专栏似的,几乎每期都刊载有署名“龚鹏飞”的诗。那些诗,是白话写的,简短而充满着泥土的气息,真实耐读,惹得不少女同学争相传抄。
我比龚鹏飞高一届,毕业以后,我继续读研,然后留校任教。再次见到他,是在湖南教育报刊社。他还是那个土里土气的样子,满嘴的益阳话,只是眼镜似乎更大,镜片上的圈圈好像也更多了。他送给我一本书:《骑牛朝天打个嗝——龚鹏飞古体诗三百首》。
这一书名令人自然而然想起了“老子骑牛出关”的故事。汉代刘向《列仙传》记载:“后周德衰,(老子)乃乘青牛车去。入大秦,过西关。关令尹喜待而迎之,知真人也。乃强使著书,作《道德经》上下二卷。”明代画家张路据此传说作《老子骑牛图》,不写背景,仅画老子骑青牛背上,手持《道德经》卷,正抬眼朝天注视着一只飞翔的蝙蝠,取崇尚阴柔、厚德载物之意。我不知道龚鹏飞写出“骑牛朝天打个嗝”这一诗句是否与老子骑牛有关联,但可以肯定的是,两者的时代、境界、心态、神韵是同中有异、异中有同的。
拿到诗集,我首先就找出《骑牛朝天打个嗝》这首古风来读。仔细琢磨,这首诗充满了纵横古今、辨别真伪、参透世人、醒悟自我的节奏,似乎也流露出了老子般尚德、求善、自省的风范。人到中年事未休,进退坚守我自由。好一个“给我宝刀我怕伤,送俺美酒俺怕醉”!好一个“倚竹拾花听山鸡,骑牛朝天打个嗝”!我欣赏这样的态度,也乐意吹捧这样的诗句。当然,不得不指出,诗中的一个“贼”字,还是露出了诗人益阳话的尾巴。
以前只知道龚鹏飞写白话诗,没想到他也痴迷古体诗。这一次详细拜读他的古体诗,才真正领略到了他的“诗痴”气质。小时候杀牛草、打猪菜、打酱油、打陀螺、摘莲蓬、过渡船、走亲戚、上医院的经历,只要他记得的,都能成诗;家里面的奶奶、爸爸妈妈、姐姐姐夫、姨父姑妈,老家的邻居老人、车祸亡者、儿时伙伴,生活中的同学、同事、诗友甚至路人,只要他想写的,皆可入诗;远处的四川、湖北、邵阳、衡阳,近郊的黄材、金井、铜官、桥驿,只要他踏足过的,无不出诗;古今文化名人,李白杜甫也好,湖湘十杰也罢,今天的老狼新宇也行,只要他觉得好的,便可生诗;见到种菜卖菜的老乡,看到雨后满地的蚯蚓,听到暮归老牛的哞哞声,甚至初次坐了长沙的地铁,只要他认为有意思的,也便作了诗。真可谓无人不可入诗,无事不可成诗,无景不可生诗,实乃“诗痴”一枚也。
诗人鹏飞,人土气,诗也土气,遣词造句同样土气。这一点,从其《晒谷坪》《豆角架》《打架歌》《杀猪歌》《坐飞机歌》《老农种菜歌》《拆迁老农歌》《江边买鱼》《桥下躲雨》等诗题便可集中显现。我相信,不认识他的读者,只要读了他的这本古体诗集,便可察知他是土气的乡下放牛娃出身,从小就干过各种农活,精通农村孩子的十八般武艺。他似乎没有干过偷鸡摸狗、偷瓜摸果的勾当。虽然小时稀里糊涂地醉过一次酒,在《少年醉酒记》中写得很充分,但从此便不怎么喝酒,倒是让父母省了不少心。他的土气,从他那土气打扮就可以看得出,而他那口打死也不悔改的益阳土话更是成了他的招牌菜。
然而,用他的同事的话说:“正是因为他的那种土气,才造就了他那谁都可以放心的好人性格。”“土气而不掉渣,却能用掉渣的诗句营造古雅的意境,才是真正的高手。”湖南诗人龚鹏飞恰恰就是这样的高手。不信的话,让我们一起来感受一下他那《夜归》诗中的“车啸欲烹城中柳,灯喧难识路边花”与《雷雨夜》诗中的“羁客前程梦是马,英雄末路诗为舟”这几句诗吧!
(作者系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