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军

　　午后有阳光，我带着单反，到老家的一座山上去拍青苔。

　　刚出发时我还在遐想：夺目的光柱，穿过高大的树木，投射到树底与岩石上，那些青苔会明明暗暗地呈现出不同的绿意来。这种遐想，让我心动不已。这座山常年树荫蔽日，湿润的空气，适合青苔的肆意生长。不管是岩石、黄土，或者树根底部，一年四季，都覆盖着娇柔、毛茸茸的青苔。

　　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我趴在树底下，眯着一只眼睛，使用微焦镜头手动调光，全然不顾来来往往的行人，是否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

　　黄绿的葫芦藓是我最爱拍的。细细嫩嫩的叶子中央，伸出一根长柄，支撑着一个橙黄色的孢蒴，在柔和的光影下，像一个个剔透的梨形小葫芦。呆萌的样子，总要惹我心生爱怜。

　　小时候，家里的压水井旁边长满了这种细小的植物，我总是在压水的时候，看着它们出神，而半天都没有压出一桶水来。 它们多美啊，我会忍不住伸手去触摸它们的小葫芦，看着它们齐刷刷地被我拨倒，又慢慢地还原，反反复复，不觉时光流逝。当然，最后肯定会招来一阵好骂，来结束这场观景：“绿毛”有什么好看的！

　　在我们老家，所有低矮的青苔和水里的藻类，都被称为“绿毛”。我跟母亲争辩，这不是“绿毛”，叫做葫芦藓，青苔的一种。这是我从捡来的一本生物书上看来的。我觉得这个名字真是太形象了。但母亲不理我，只催促着让我赶紧把水桶压满。

　　因为葫芦藓，所以我后来喜欢生物课。在政治、历史挂科一次次补考的时候，我的生物从未下过九十分。我因此对一切植物都表现出一种天生的欢喜，以致我的房子里，到处都是花花草草，连卫生间都不曾放过。

　　尽管满室葳蕤的花草，我依旧喜欢到会龙山上来看青苔。那种叶尖上带着尚未散尽露水的青苔，成片成片地笼罩在晨曦的柔光里，总是让人联想到新生与希望。这种悄无声息的蔓延，总让我领会出一种温软的力量，一种光阴背后的欢愉。

　　镜头不停转换，我并不轻易按下快门。我喜欢等它们在光影下，出现最美的容颜。

　　“青苔满地初晴后，绿树无人昼梦余。”拍拍身上的尘土，我满心欢喜地归来，在电脑前处理这组以“小青黄”命名的特写，满屏的黄绿，美得人心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