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丽

　　生活的悲欢离合远在地平线之外。在人们感知不到的地方，无限多的未知影响我们的世界、我们的生活，决定了我们视野的颜色。

　　游览娄底湄江地质公园，沿途随处可见赭岩峭壁，拔地而起。嶙嶙壁立，仰脸望去，似与天齐。心也极愿变成岩石间裸露的根须，尝试着如探针一般插入大地深处，触摸那火石迸裂、电光闪烁的远古历史。

　　在地质博物馆，我看到了本地出土的鱼、鸟、珊瑚化石，经千万年演进，生命的姿态凝固在冰冷的岩层里，其腾跃、飞翔的态势仍可历历呈现。

　　地平线下，到底当时遭遇了什么，是什么惊心动魄的地壳运动，让健硕的鱼、鸟掩埋于泥沙之下？又经历了多长时间的煎熬最终失了赖以生存的家园？没有人知道。

　　个体的生命犹如沙粒一般微不足道，甚至一个族群的消失，经过岁月的淘洗也变得如水中著盐。只有这些岩石记录的密码能让人破解更多的信息。岩层上那些欲奋力一搏的生命痕迹昭示着什么？我默然地想着。

　　从博物馆到香炉山，沿途约四公里，路与绝壁隔河相对，河道蜿蜒，水面宽不盈尺，露出两边灰黄的河床。河岸稀稀拉拉的野草遮不住略呈褐色的泥土，牛、羊如黏附于地的寄生虫，贪婪地啃噬着匍匐于地的薄草。那些低矮的瓦房前，农人戴着笠、荷着锄走向充满生机的菜地，那一畦绿色的白菜、青葱，从灰色的矿岩背景中跳脱而出，直奔眼底，我们顿时感到眼前一亮。

　　汽车呼啸而行，对岸岩壁对峙而出，如一方方夯筑的岩墙层叠而上，每层的岩面色泽稍浅，似可察见有累累方砖之形。而层间颜色深褐略显粗糙，如同匠人手掬沙石挥动巨铲涂抹而成，其间刀刻斧凿的印迹仍清晰可见。眩晕中，似看见天工巧匠在大地迸裂之时，力大如后羿，赤膊抡锤，砸向混沌天地之间。山峰高悬，显奇绝突兀之势；深海低陷，纳河川从流之愿。有数株低矮灌木从斧钺之迹处旁逸而生，似在掩藏什么秘密。

　　香炉山上，各种岩石构筑出种种造型，恰如人世间生命体的各种活动，“拥抱”“射击”“依拥”“远眺”等等，不一而足。行走在岩山间，仿佛那些岩石在吸吞吐纳，有了生命的热度。

　　从香炉山折回观音崖，山门之外便闻轰轰的水声，及至进入石窟之门，便见水柱从硕大管口奔泻而出如盆倾倒。水管下方有一深渠碧波荡漾向前涌动，沿水渠前行，一面大湖静静地湾澴在陡峭山峰之下。山峰上有青石板铺就的石级直上半山腰的观音庙。石阶陡若天梯，拾级而上，深恐前人脚跟扬在自己脸上。水渠旁及山中的竹林蓊郁苍翠，片片竹叶皆新绿如碧，一洗前路积存于胸的晦暗印象，心情也似乎开朗起来。

　　静水深流，大自然有着太多我们没有了解的秘密，人工加诸的种种繁盛是否存在竭泽而渔的隐忧？正如北岛所说，生活的悲欢离合远在地平线之外。在人们感知不到的地方，有无限多的未知影响我们的世界、我们的生活，决定了我们视野的颜色。

　　人类其实太渺小，不说客观世界，就连我们自己这个构造精密的生命体都无法掌控，正如顾城好友文昕在《生死十二年》所说的“实际上，当今世界90%的疾病是无法治愈的，这不是医生的无能，而是人类的无助”。

　　但我们还是可以做到一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放开胸襟，与人为善，与自然和谐相处，我们会更多地感知自然传递给我们的信息，更加安泰地生活，长久而幸福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