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红供图
王朝红
敲下这个题目的时候,正是午夜12时。如果是仲夏的这个时点,往往是昙花开得最梦幻之时,半夜欢喜得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形容,那个奇香馥郁花姿婀娜啊……而此刻,是人间四月天,那株昙花还不动声色,书房外的露台时不时有四季桂的香气飘进来,桂花的左边是那株叫作“如梦”的铁线莲,右边则是攀藤的月季和龙吐珠,其他的花草就不点名了,反正露台上总是花开不断,像是四季更迭的绚丽布景。
而这布景,也常常显现于儿时的记忆流中——上大学之前,在赣江之滨的小镇上居住了18年。青石板路、黄泥土房、开紫花的木槿篱笆墙、河岸两边的野蔷薇和郊外山林间漫山的映山红,是我对小镇风物的最深记忆。身为普通干部的父母,虽然拉扯四个孩子的生活着实有些捉襟见肘,却会在平屋后搭一个竹棚种上葡萄,开红花的茑萝和开紫花的牵牛会爬上去凑热闹。窗台下有几株菊花,奇特的是它们常常约着一起在下雪天怒放,花瓣或环卷如云朵或飞舞如鹰爪,衬着白雪那个美啊,一家人都会围着花儿兴奋地看个不停、说个不停——我的文学细胞或许就是从中得到了萌发。临近春节的时候,父亲总会约着老乡去深山里挖竹笋,偶尔带回几株野生的春兰,母亲总会数着花蕾欣喜地对孩子们说:今年这兰花开了九朵,是好兆头的九头兰哪,你们今年一定能考上好大学——果然,托兰花的吉兆,几个孩子都先后考上了名牌大学。
后来,在南方,又有新的花草镌刻进我的大学生涯。十月的姜花,夏末“黄金急雨”树,花开蓬勃的紫荆、木棉和杜鹃花似乎更能催人奋进,三五成群的女生总爱把臂同游,叽叽喳喳地走过花树下,偶尔会攀一条花枝照个相,把青春定格在大学的图册里。
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南方的一个小城,很长一段时期,结婚生子、奔波忙碌,花草似乎逐渐淡出了我的世界。直到某个夏天,在英格兰,突然与漫山遍野的欧石楠相遇,花丛像紫色的地毯在天地旷野间连绵,风一吹,上下起伏,如梦如幻,不由得勾起了我埋藏已久的对花草的“乡愁”。林语堂曾说过:“世界大同的理想生活,就是住在英国的乡村。”后来在英格兰长达一个月的游历中,我探访了一个又一个美丽的私家或皇家花园,彻底地在薰衣草的芬芳中迷失了。
回国后,开始全身心打造自己的阳台、露台和天台花园,买花籽花苗花肥花土,泡各种论坛网站,学习扦插嫁接分株……花草日趋丰富,花园逐渐成形。看了台湾女作家丘彦明写的《荷兰牧歌》,太同意她所说的“从花果菜蔬的生长中学到生命的功课”。在摆弄园艺花草的过程中,发觉自己的心态越来越平和,世事的喧嚣仿佛被挡在了花园之外。婆娑世界,万物皆有心语,“聆听花开的声音”虽然是一句有点矫情的话,但是只要你用些心,花草总能回报你意想不到的惊喜,比如:写如何打造花园的文字在专业杂志发表,拍摄的花草图片也被选作杂志封面——这些随手涂鸦的作品远远好于我在工作中撰写的无数文案。
现在,我专门改造了一个有花草、有老树、有瓦房木屋的老院子,周末常约三五好友在这里赏花观草、喝咖啡、荡秋千、摘枇杷、玩花艺和陶艺,孩子们也可以在这个“百草园”暂时丢开电子产品,触碰、抚摸、认识多种草木,玩有趣的压花和植物拓染——我欣慰地发现,有花草滋养的孩子眼神都那么不一样。
生命本身就是一个从年少轻狂的折腾到逐渐沉淀的过程,对我而言,因为有了花草相伴,心性得以明净、淡定和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