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湘子
我的多数散文写得很短。我把这些篇幅短小的散文叫作“很短很短的散文”。
我的写作学步是从学写散文开始的。那时候,我刚刚从大学校园踏上中学讲台,在家乡的一所学校里教语文课。我对自己的写作能力极不自信,希望通过和学生一起写作文,来提高写作能力。对于年轻的语文老师来说,这确实是一种有益的训练。
我最初的写作,是从自己的成长经历和生命经验里获取材料。我写童年和少年刻骨铭心的体验与记忆,写山村里的人和故事,写我认识的动物和植物。
有的文章其实是写得比较长的,写完了放一放,自己重新来看,觉得太多的文字过于平淡,于是就把它们删去,留下那些比较有意思的片断。就这样,有些长长的篇幅就变成了一篇篇短小的散文。
现在看来,我很高兴那时候所做的尝试。我写下了童年生活里许多的美好细节,记下了我和成长伙伴的一些有趣的故事,描绘了一些让我难忘的山野风景,记录了与时令季节有关的一些观察与感觉。
这些片断式的短文,短得像火柴棍,短得像一粒种子,短得像山间的一声鸟叫,短得像萤火虫的光芒,短得像童年的一个脚印……
因为写作这些短文,我慢慢地找到了自己的创作方向。这是自我训练的过程,是寻找和发现的过程。它训练了我从生活中发现素材的能力,训练了我用文学语言进行表达的能力,训练了我的审美能力。
许多年以后,我借助自己的写作感悟与经验,去观察中小学生的作文训练,提出了“发现作文”的观念:我提倡孩子们用发现的眼光写作文。
我体会到,每个人的生活都是由外在的世界和内心的世界构成的,每个人都是不断地在生活中、在学习中获得感悟、思考和发现。我提倡孩子们学会表达自己对生活的发现、对大自然的发现和对心灵的发现。我把这样的表达成长体验、具有发现思维特征的作文,称为“发现作文”。
我用“发现作文”观念去审视自己的写作实践,无论是我的“很短很短的散文”,还是我创作的长篇报告文学《不再饥饿——世界的袁隆平》,或是我的长篇少年小说《像风一样奔跑》《蓼花鼎罐》《牛说话》等,都体现了我提倡的“用发现的眼光写作文”的主张。
选编这本书时,发觉收入其中的稿件创作的时间跨度达30年之久,感叹时光流逝如斯。选稿过程中,其中一些文章的写作情景浮现眼前,一些与文章有关的人与事也记忆犹新。这些与作品有关的故事,也非常美好。
比如,《春日的怀念》一文最初发表在金振林老师主编的《小溪流》杂志上,迅即被上海的《儿童文学选刊》转载,后来又选入了《中国新文学大系·儿童文学卷》。2015年夏天,我参加在新加坡举办的“亚洲少儿读物节”,见到了著名儿童文学作家秦文君老师,想到她当时是《儿童文学选刊》主编,我当面向她表达谢意,感谢她多年前选载过我的儿童小说和散文。秦文君老师记忆力非常好,她说:“你的一篇写外婆的散文,还被选进了《中国新文学大系》,也是我选的。”
另一个让我非常感动的故事,来自江苏《少年文艺》主编沈飚先生。大概在2000年前后,我写了散文《纸风车》,寄给曾给我发表多篇儿童小说的沈飚兄。不久后收到沈飚兄的信,说他已经调离了《少年文艺》杂志,到图书编辑室上班了,因此《纸风车》不能发表了。时间一晃过去了五六年,有一天我忽然收到江苏《少年文艺》的样刊,打开一看,《纸风车》发表出来了。原来,沈飚兄又调回到《少年文艺》杂志社了。
我把书名定为“打赤脚的童年”,绝不是要美化那种童年生活。“打赤脚”是与吃不饱肚子、穿不暖衣服紧密连在一起的,那是贫困、闭塞、落后的年代。但是,艰苦的童年生活所给予我的那份特别的体验和感悟,值得珍视和表达。比如,打赤脚的我穿上母亲给我做的布鞋,穿着姐姐给我打的草鞋,那种温暖的感觉从脚下直到心头。记得上五年级的那个夏天,父亲给我买了一双用废旧的车胎割出来的“皮草鞋”,那是我在童年时代所得到过的最棒的礼物。
我写很短很短的散文,表达我得到的一点一滴的感受、体验和发现。
我要提醒我的小读者们,你们今天穿的鞋子舒适而又漂亮,但你们是否想到,你们的童年是不是被保护过度了呢?或许,你可以进行一种尝试,比如脱下鞋子,赤脚行走,去亲近大地,亲近大自然。我要说的是,你们要重视从生活和行动中得到新鲜的感受、体验和发现。
我希望我的小读者们也尝试写一写短小而有自己体验和发现的文章。
短得像火柴棍,希望它能擦出一朵火苗;
短得像一粒种子,希望它能绽吐出一点绿芽;
短得像山间的一声鸟叫,希望它能触发对一片山林的向往;
短得像萤火虫的光芒,希望它能照亮夏天美妙的星空;
短得像童年的一个脚印,希望那是起点,能走出漫长人生美好又精彩的故事……
(《打赤脚的童年》邓湘子 著 湖南少儿出版社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