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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文强

　　黄帝曾东巡至海边，驻足之际，海中忽有一头神兽冒出脑袋，掀起滔天巨浪，黄帝及其随从们大惊失色，纷纷掣出了兵刃。作为道德化身的黄帝，及时制止了手下的鲁莽，他从这头神兽身上发现了与自身相近的气息。果不其然，这是古往今来第一瑞兽，而且还能口吐人言，这头怪兽自报家门——他的名字叫白泽。

　　白泽是上古第一瑞兽，白泽的长相，历来是众说纷纭的疑案，有人说像麒麟，也有人说像狮子，不过长着山羊胡，还有的观点认为白泽即独角兽。总之，白泽的相貌难以界定，就像古往今来所有的神兽一样，它们是名词，是观念中的凸起物，我们难以触及，只能在梦中偶见其一鳞半爪。

　　这时，神兽已经泅水登岸，它报完名姓，皮毛上还有海水落下，白泽看上去更像一只落汤鸡，不过，这并不影响它的渊博，经水浸泡之后，它的音调也变得潮湿，黄帝和群臣侧耳倾听，但觉其玄机深沉难测，白泽未张嘴，话音从它硕大的头颅深处传来。

　　《云笈七签·轩辕本纪》记载了这段轶事：“帝巡狩，东至海，登桓山，于海滨得白泽神兽。能言，达于万物之情。因问天下鬼神之事，自古精气为物、游魂为变者凡万一千五百二十种，白泽言之，帝令以图写之，以示天下。”可以确定的是，来历不明的白泽是最为渊博的神兽，黄帝向它请教天下鬼神妖怪，白泽一一道来，共计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种，并有破解之法，黄帝命人记录下来，编订为《白泽图》。

　　《白泽图》无疑是一份妖怪谱，记妖怪数目万余种，卷帙浩繁的妖怪谱系。可惜如今大多已经失传，只有流落海外的敦煌残纸数张，来自唐人手笔，从中依稀可见当年《白泽图》的风貌。所记的妖怪，多有奇怪的名字，并配有简笔的小像。

　　比如“鬼夜呼少妇名者，老鸡也。赤身白头，黄衣下黑，以其屎涂好器，煞之则已”，这是家中老鸡成精作怪。又有各类精怪名称，略近于人名，比如“火之精曰宋无忌”，“木之精名彭侯”，“玉之精名岱委”，知道这些精怪的名字，在遇到它们时就可以直呼其名，比如对付厕精：“厕之精名曰依倚，青衣，持白杖，知其名呼之者除，不知其名则死。”在古人看来，动物、器具、草木、金石等皆可为怪，它们在上古时代扮演着可惊可怖的黑暗角色。它们如何被命名？无人知晓，只好归功于无所不知的白泽——白泽将妖怪的秘密公之于世。

　　知其名则可破，不知名则有生命危险，这种古老的巫术谓之“呼名术”。在《白泽图》中，绝大多数妖怪都是“呼名则吉”。《白泽图》是一份关于妖怪的速查手册，对妖怪的熟悉，已然成为一种博物学的诉求，那些博闻强记的博物学家，在妖怪横行的年代里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未知的事物令人恐惧，而博物学的知识，显然可以转化为强大的能量，足以降妖除魔。《搜神记》中提到三国时诸葛恪做丹阳太守，某日出去打猎，行至两山之间，见一个怪模怪样的小孩，众人皆不认识，熟读《白泽图》的诸葛恪却认得这是山精：“此事在《白泽图》内，曰‘两山之间，其精如小儿，见人，则伸手欲引之，名曰傒囊”，众人叹服诸葛恪的博闻多识，以为诸葛恪是神人，他知道妖怪的底细，妖怪也就不攻自破了。

　　诸葛恪仰仗的就是《白泽图》，在一番记诵之后，便可高枕无忧，妖怪的知识因此而受到人们的青睐。后来《白泽图》大行于世，几乎人手一册，成为居家必备的妖怪手册，也是实用的妖怪谱，凡遇有妖异，立即按图索骥，查找到破解之法，依法施用，即可无虞。宋人江休复的《杂志》载：“欧永叔少时见一物如蛇，四足，有斑锦文，《白泽图》云：是刀之精”，可见古时妖精遍地的场景，《白泽图》作为日常生活中的工具书，受到欢迎也就在预料之中了。

　　有古谚说：“家有白泽图，妖怪自消除”，可惜的是，这份妖怪谱后来失传了——万余种妖怪的体系过于庞大，从诞生之日起，就注定难逃失传的命运。也或许是《白泽图》的效果过于显著，在中古时期即指导人们将妖怪铲除殆尽，《白泽图》也因此无用武之地，随着昔年的妖怪们一并没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