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就是这个时节,在泥巴里默默生长的红薯被挖了出来,紫红的粉黄的皮,椭圆的长条的个头,在阳光下噙着满足的笑意。小镇的人们把红薯上的泥巴稍微摔摔,就堆在偏房里干燥的角落里。大部分当成粗粮,和饭一起煮着吃。有的则做成调皮的薯粉,下到火锅里煮。细长的则浸到坛子里,像浸黄瓜一样,当成零食吃。还有些极小的就剁碎喂猪。孩子们最喜欢吃红薯片子,做母亲的便要费一番工夫了。
把红薯洗干净,放在大铁锅里煮,还可加些干橘子皮和芝麻。煮熟了,用锅铲碾成糊糊状。糊糊是黄褐色的,有粉嘟嘟的清香。把糊糊铲出来放在一张平整的木板上,有的人家干脆将抽屉翻过来作板子,再将红薯糊压平成块状。孩子们不待母亲吩咐,早将干稻草搂到条凳上,搬到禾场里晒。母亲便将红薯糊倒在干燥的稻草上,任阳光暴晒。经过两三个日头,香软的糊糊变成干薄的薯片。母亲便将这一张张黑褐色的薯片像牛皮纸一样卷起来,搁在阴凉通风的高处。孩子们喜欢偷这样的干薯片,用力撕下一小条,微甜淡香,很有嚼劲。有时牙帮子嚼得酸痛了,还想吃。
家里来了客人,母亲便张罗着炸红薯片子。升起柴火,先将一大铲猪油融化,瓷白的凝脂便化成金黄的油水,在铁锅里滋滋地炸着。孩子们争着将大块的红薯片剪成小片小片的,丢到滚烫的油锅里。一会儿,薯片便上下翻滚着。母亲便用筷子不停地翻边,这边熟了,再炸另一边。待到两边都炸得金黄金黄的,便夹到瓷碗里。刚上锅的薯片绵软又热烫,不好吃。稍稍冷却后,变得又香又脆,就能吃了。每一片都油滴滴的,咬一口,崩地碎了。薯香弥漫着满个屋子,连在禾场里乱转的狗也奔到灶屋里。
现在的超市也能买得到红薯片,脆且薄,那是机器炸出来的。哪有母亲亲手做的那样香脆呢?灶头多年的烟熏火燎,母亲一天天憔悴了衰老了,可她做的红薯片子仍是那样香甜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