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本书的标题《必须原谅南方》,每个人可能都会对题目感兴趣,批评家李敬泽就在推荐的文字里问朱文颖,为何必须要原谅南方?我其实也想问。不过,李敬泽先生随后倒是替朱文颖说出了原因:“因为,你要原谅自己,原谅自己心中藏着一个王维,藏着退思,藏着眼波流,藏着桃花扇和扇底风,藏着烟波浩渺,藏着雁向江边去……”我觉得李敬泽先生真正读懂了朱文颖的这个标题。在这里,我可能想换一个词语,江南。朱文颖的南方其实是指江南这一块土地,而不包括湖南湖北或者广东广西。朱文颖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女性,敏感而细腻,内心永远藏着一个如诗般的江南。
谁的心中不藏着一个江南呢?我到宁夏去出差,在机场上就看到大大的广告牌:“塞上江南”;到彪悍的东北出差,也会看到某个街头酒店,取着“江南人家”的店名。在每个人的心中,江南,都是梦一样的诗意存在着。当然,朱文颖对于江南的酷爱是不一般的,以至爱到极致便是恨,有时,她也批评江南。在《莉莉姨妈的南方生活》《浮生》等小说里,江南的阴湿、古怪让她感到有点不舒服。她甚至说苏州除了“阴翳”,还有一个相当有意思的特点,那就是“杀气”,以至在雨天或者阳光特别好的空无一人的巷子里,会产生一种恐惧感。在一个空无人迹的小巷子里穿越时,偶尔我也会有这种奇妙的感觉。在《浮生》中就有这样一段恐怖场景:“我(芸娘)有些倦了,懒懒地听着,谁知道猛一抬头,一眼望见那老妇的脸竟是绿色的,真把我吓了一跳,仔细再看,原来是沧浪亭岸边的那棵老树。”这是亦幻亦真,有点令人恐惧的南方。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南方,朱文颖现在都决定要原谅她了。我想,她其实是要原谅南方那些不好的、令人不愉快的一面,而永远记住南方的优雅、美丽和诗意。南方当然也有缺点,但是这些都掩藏不住南方那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诗性。南方,或者更准确地说,江南确实是诱人的。朱文颖用了“必须原谅南方”,或许是在提醒所有人,不管南方如何,这里始终是当代人的精神故乡。
作为朱文颖最新的心情随笔,她在书中记录了许多与南方有关的人与事,可谓真的是“娓娓道来的南方”。例如她这样写范小青老师和陈如冬老师。“小青往那儿一站,在饭局上一坐,或者其他什么状态,那种亲切感连空气都能嗅出气味。于是大家都愿意跟她说说,讲点知心话。”小青老师给我就是这样的感觉,典型的江南女性——温柔、细腻、体贴和无与伦比的从容淡雅;陈如冬则是富有诗性的江南男性的代表——沉静和淡定。他绝不会随波逐流,他一定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一杯茶,两只鸟笼,窗外海棠,微风轻拂其间。这样的场景,想想就很美。可是在每个人都营营苟活的浮华今世,能够做到这样从容淡定的人真的是寥寥无几了。朱文颖当然也不只关心南方,在这本书中,她也写了诸多南方以外的人与事,不过,这些人与事都因为某种姻缘与南方有了关联。
值得注意的是,作为小说家的朱文颖近年来摇身变为“跨界达人”——不仅写小说,而且也搞搞策展或者艺术评论。特别是她对苏州一些艺术家的评论,我想是敏锐而准确的,例如她这样评价陈危冰的田园山水画,“他要展现两个故乡,他要展现两个因为时空的变化而所有变化、但毫不动摇一直深陷在他记忆里的故乡。他真正想说的话是:故乡变了;但故乡没有变,它一直在我心里”。她认为孙宽笔下的南方园林世界,“最终目的就是要带领我们回到最原处的东方虚境。一切终究要回去,孙宽直截了当呈现了我们梦里的图景”。看了这些评论,我们甚至会惊讶地觉得,朱文颖应该做一个职业的艺术评论家,她的评论敏锐而直接,富有穿透力,绝不是那种程式化的、吹捧式的艺术评论。
(《必须原谅南方》朱文颖/著,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7年7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