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平
赏过暖阳下梅花的姿态,在这腊月的夜晚,我和友人来到橘子洲头的梅园,去领略夜色里梅花的情致。当雪雁随季风展翅飞去,江天暮雪被朵朵梅枝收藏, 春江是如此的辽阔。从冬到春,连绵不绝的行走已不是封面的海拔,今年开春的第一步,只为一条夜色里的小径,只为小径系着的花香。
入得径来,对门的朱张渡似乎掩紧了门,满室的梅花香随窗棂外潜入的风沁人心脾。这香大方而不做作,细腻而不娇柔。她源自洲壤的灵气,散发着沙的气息。那气息弥漫于纷纷扬扬的风里,和着夜色的情调,轻轻叩击心扉。
同行的画家老师拍着夜色里的红梅,而我又将老师请入相机里的风景。仔细端详,有的梅花已热烈绽放,有的还是初生的花苞。纵横斜倚的梅枝,密密麻麻缀满了花骨朵,但又那么轻盈。每串花枝伸向天空,虽然没有大红大紫的做派,但五瓣花就如五个手指,弹拨春天最动人的交响。
这夜梅的灵韵明日当是画家笔墨下的墨魂。而于我看来,越过花朵,梅枝深深撩拨了我的心弦。没有高大的树身做依靠,没有遒劲的分枝做筋骨,没有绿叶的诗意,她承载起梅花的傲骨与芬芳,如灵魂伴侣一般,将雪拥入怀里,将花举过头际。风剪不断,雨打不折,这枝与花的夜语,是刚烈里的温柔,演绎小与大、轻与重的哲理。
梅花五彩缤纷,即便入夜,也不失本色。你看那一枝黄梅,似乎在舞动动人的芭蕾。 你看那一朵白梅,她如一只彩蝶,从月亮上翩翩飞来,栖在小径旁的枝头。蝶扇动翅膀,几欲飞去,又几欲不舍。我转身,青丝里又留下她的身影。那是鬓角的霜,等她弹去。
古人不知多少文人墨客,用笔端的珠玑之辞,溢满梅树。最打动我的是陆游的《卜算子·咏梅》:“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梅花的苦香,是历经风雨与寂寞后的陈酿。她的芬芳点燃的火焰,如高擎的火炬,穿透黑夜的忧伤。其实,橘子洲头正是一方砚台,满洲梅香正是浓淡相宜的墨汁,等待酒火于胸的人,写下香如故的豪放。哪怕他日入尘泥,也定有墨香,吟咏着“她在丛中笑”的意境。
此刻是如此宁静。安详和美的雪夜,掩映着梅花温馨。我多愿窗前也有一条小径,也有满径梅花。你从腊月来,端坐案前,举酒道福,共祝流年,如夜美,如花芳。 拾级而上的阶梯,此刻镀满金色。不知有多少脚步正在追逐沿途的风景。而我读着画家刚刚写好的诗词。词云:“春江水满岸灯斜,唯有寒香笼碧沙。举目城中千万户,几人今夜看梅花。”我只愿做一个幸福的观梅人,任一径梅香点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