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雨
春天有两种,一种“贱”,一种“贵”。“贱”的那种就是到处都暖风熏着,到处鸟语花香腻着,你能看出春的企图——让人懒懒的只想在阳光里醉卧。然而多数时候我们虽然明白她的企图,却甘心情愿地被她领着走。“贵”的那种则不来挑惹人,只静静地刮些风或下些毛毛雨。她不是不给你希望,只是时刻提醒你别太得意忘形。比如晴朗了一整天,人们可能就开始计划明天的踏青或约会。花儿也都迎着笑脸,忘情地开了招引蜂蝶。然而就在刚开始做这个春梦的晚上,忽地一夜雨打落了一种情绪,生出一种小失望。但风雨并不是冷的,第二天你见到满地落红不会叹息过度,反倒起了爱怜。
人们对于春天的态度也有两种,一种“俗”,一种“雅”。“俗”的那种就是在春寒料峭的时候非脱了棉袄非说天暖了,或者挖空心思摇头晃脑作首咏春的诗。结果弄巧成拙,一不小心就伤风感冒或者冒出点儿酸气来,成了附庸风雅。结果是得不偿失。
那么“雅”是什么呢?其实并没有定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品位自己的喜好。在我看来那就必须隔着一种距离——距离产生美,就像雾里看花水中望月。钱锺书在散文《窗》里说:“春天是该镶嵌在窗子里看的,好比画配了框子。”我是极赞同的。这就像说我们要用心把春“锁”在框子里,挂在墙上,然后退后几步,隔着一定的距离观赏她并体会她,当艺术品看。而艺术和生活是有距离的,春也是。这个距离恰到好处,便可以作诗。但无谓地伤春的诗句是恼人的,诗人不能矫情,一矫情就俗了。那些所谓的诗句只配让流水带走,且还不如水里的落花情意深些。
除了和春保持距离,另外就是要尊重她。对了,是尊重。春经常被比喻成女人,那么你就知道怎么尊重她了。自然就不会狎昵,以为她好嬉戏的只有柔风细雨。春是有脾气的,春风也有“似剪刀”的时候。春天出门,除了要常带着伞,还建议戴个口罩——防备花粉过敏!否则一旦惹上,不仅眼红气喘,甚至夜夜不得息,痛苦万分。有好些人一到春天就昼伏夜出,作息完全乱套。虽然想尽办法对付:比如喝当地蜂蜜、扎针灸、吃药等全用上也未必管用。你说春天的脾气大不大?不是得小心翼翼地防着?
锦瑟无端五十弦,春也是。她的细腻多情令人产生无限遐想,常常把她和爱情联系在一起,引发了多少千古绝唱。但这其实只是她的浅浅外衣。除却表面的虚华,她的幽深委婉和清醒冷静则更让人动容甚至胆寒。其实春的习性就是人的本性:本意趋善,却往往让乱花迷了眼,于是让欲望随着惊蛰都拱出了地面,然后随意蔓延出去……也许有一天,或许听到一声春雷,于是稍微警醒一下,但不久又让浅草没过马蹄,依然滞留在一派虚拟春光里。但是终究有一天你会醒悟,就像春会用她特有的暗示和嗔怪,告诉你的蠢蠢春心不要与花争发,否则只能“一寸相思一寸灰”!到那时候你才真正意识到,相思有时候就是欲望的代名词,而春,早就提醒过你了!“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这话有些太冷酷,但现实就是如此,人心亦然。再多的虚名再多的利益,最后不过归尘或付诸流水而已。春之如此深幽的寓意,你若懂了,就能真正释然了。
新春正一步步向我们走来,我建议你今年多准备一些“框子”,从不同的角度欣赏她揣摩她。朦胧了眼前的,就具体了心里的,也许你就琢磨出一种不同的美感来,那就真的接近“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