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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体向上》第八章 婚礼

来源:红网综合 作者:黄惊涛 编辑:王嫣 2016-10-23 11:37:09
时刻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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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把我捆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我的爱人、心肝宝贝儿睁开眼睛,睡眼惺忪的,伸了伸腰,踢了踢腿。“为什么我还穿着衣服?咦,为什么我没有盖被子?”我的爱人真像个好奇的孩子,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这不是在床上,没有被子可踢。”我把头偏过来,看着她。她一脸的惊奇。

  “假如你现在没穿衣服,加上我现在的这个样子,你一定会吓得要死。”我慢慢松开自己身上的绳子,斜斜地坐了起来。此刻太阳像一个火龙果,挂在宇宙的上方,月亮则像一个古旧的银盘,摆放在宇宙这张大餐桌的正中央,而地球呢,地球最好的比喻还是驴屎蛋。假如它们位于一个平面,我用线将它们与我们所在的无名小星连起来,会发现月亮与我们最近,这四者构成了一个变形的梯形。

  “我们现在在一颗星上。此星尚未有名。是我把你捆起来的,为的是在你睡觉时,不至于像在河流中仰泳,打一个盹儿就被流水带走。这宇宙中虽然风不大,但亲爱的,不知为何,人总感觉有些飘浮。你忘了?大约在上一次太阳落山前,我们的小白驹把我们带到了这里。然后我们发现这里可以暂时歇息,于是便双双连人带车驾临了此地。下车后不久,你就想打瞌睡(这是你到宇宙来的第一场完整的睡意),于是我就找了块平整的石头,让你可以躺着休息。至于你旁边的那块石头,我刚才说了,相当于锚,可以让我们这艘船平稳停靠。”

  “我完全记不起来了。亲爱的,你的记性现在如何?我担心记忆是不是跟地心引力有关,这里没有多少引力,因而我变得有些失忆。”

  “我的记忆尚好,宝贝儿。我想记忆与地心引力并无多大关系,因为我现在与你同在一个地方,按道理地球引力对咱们的干涉,应该难分伯仲。但你提出了一个很好的问题,记忆的引力问题,这给了我启发。我认为,记忆力其实是一种心引力,每个人的内心都会建立一个磁场,这块磁铁会把与它相关的事物吸附于其上,并且在大脑中留下这些事物的形象。每块磁铁只吸引与它互补的东西,并且每块磁铁的吸附能力不一样。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记住了一些东西,而你常常遗忘,或者我拒斥的一些事物,在你那里却历历在目一样。”

  “那你说,咱们这两块已经在一起多年的老磁铁,还会不会互相吸引?”

  “我们有时排斥,但更多的是互相吸附。请允许我说一句该掌嘴的话:假如有一日我先你而去,请你不要把我忘记。”

  “掌嘴!”

  “遵命!”

  我就这样,与我的爱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这时候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刚才我在睡觉,我隐隐约约听到,你在讲一个什么少女?这是什么故事?把它重讲一遍我听。”

  “刚才我什么也没说啊,我的好姑娘、小丫头。你在睡觉的时候我也眯着眼睛。你不信,瞧瞧这些证据。我有眼屎,糟糕,得到哪里去找水来洗?”

  “我明明听到你在说什么。你敢撒谎,有你好看。”

  “难道我在独语,还是梦呓?宝贝儿,你知道我有说梦话的习惯。我说话成瘾,在梦里都戒不掉。少女?在哪里?这里除了你,还会有谁?我说的少女,难道不是你?肯定是你!我做梦了,亲爱的。梦里的罪过和犯错,不应该在醒来后入罪。况且,你有什么证据?凭口供,还是我的自白书?哎哟,你别动手,这是严刑逼供。”

  “快说,刚才你嘀嘀咕咕了什么!”

  “我从实招来。但是,再好的故事也不能承受第二次复述,因为它在第一次讲述之时已经耗尽了灵魂。请允许我讲一个与此类似的,并且用新闻的简略来进行陈述。”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来唧唧歪歪,我想知道的是,你刚才说到了少女。”

  “少女。这里面一定有少女。故事是这样的:有一天下午,我坐在我们家的阳台上读报,抬头看见河流里有一条船,被彩条、彩带和鲜花打扮得喜气洋洋。我还听到了小提琴的悠扬和圆号的兴奋,船上正在举办一场婚礼。待我放下老花镜(在我三十余岁的年纪,我就患上了老年人的这毛病),举起望远镜,那场婚礼正好到了高潮。男女对拜,交换戒指。此时突然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一群伴郎弄起了恶作剧,他们拼命跺脚,左右摆动身躯。那船不大,船身摇晃,那戒指滚落在地,沿着船舷往河流里滚去。我听到一阵乱叫,但见大家都手忙脚乱地涌过去,新郎和新娘在最前头。后面汹涌而至的是伴郎和伴娘。我看得清清楚楚,也听得明明白白(因为船已经向我们楼下的码头靠近,并且停靠),突然,人群中引发出阵阵尖叫——那新娘不知为何突然栽进了水里。有人赶紧施救,投下救生圈,并且有人跳入了水中。但是,丫头,我想告诉你,那位新娘消失了,人们甚至都没有找到她的尸体。十天后,我看报纸(本城的小报对这种社会新闻最感兴趣,它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迎合像我这样有恶趣味的读者),说与我们相邻的那个住宅区,举办了一场没有遗体的葬礼,因此之故,连火葬场都不用去了。亲爱的,这里面有少女,千万别再鸡蛋里挑骨头,就是那位不幸的新娘。”

  “这个故事让我震惊。亲爱的,能拉着我的手吗?”每当我提到死亡,我的这位家中的大姐就显得立马小了十几二十岁,需要我的慰问。

  “当然可以。我跟你说,这事儿还没完。那条豆腐块大小的没有遗体的葬礼新闻,在本城引发了巨大的议论。人们在茶余饭后,不停地将新娘之死的事儿进行演绎。有人说纯粹是一场意外,有人说是新郎与他的伙伴故意设的局,有人认为航运公司该负责任,但另一拨人则认为那些捣蛋的伴郎必须被扔到大海中喂鱼。有人信誓旦旦地把自己描述成一个在场者,说那天见到的新娘一直强颜欢笑,在戴戒指的那一刻,她想起了自己的前男友,那巨大的阴影让她投身于河流。有人联想到前几个月,就在这条河段,发生的一个波斯少女的失踪之谜。他们认为此处有魔咒,每一个湿淋淋的鬼魂必须找到另一个替身,才能转世投生。有一回,我陪一个外地的朋友晚上登上游船,朋友的朋友喝了太多的酒,便到船边去对着河水撒尿。‘我尿得太久,以致腿都有些酸了。突然,我感觉有什么勾住了我的脚踝,差点让我摔个趔趄。借着对面楼上射来的灯光,我定睛一看,一只长长的洁白的女人手,正细细抚摸着我的脚踝,并且往上移动,快到膝盖处。妈呀!我头皮发麻,大叫了一声。这时候你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只手突然缩了回去。随即,我听到水里也传出了一声尖叫,是个女人的声音。接着,我又听到一声忧愁的叹息。’在一次饭局上,那个我朋友的朋友绘声绘色地这样说道。‘你让女鬼失望了,她没想到你是个男的。’我的朋友说。‘不错。救了我的是我的大叫,让她知道我不是她想找的人。’朋友的朋友总结道。‘照理说那女人早该发觉弄错了目标——你的腿上难道没毛?’朋友的朋友陷入尴尬,‘呃,呃……’他吞吞吐吐,装着喝酒,躲开了这句话。‘不对呀。男人撒尿的动静要大得多,而且会尿得很远。那女人早该看破这一点。’同桌的另一个朋友指出了破绽。‘呃,呃,呃……’那家伙只顾吃菜,再也没有回应。”

  “这多么可怕。亲爱的,你不是说,要讲的这个,会像新闻一样简洁吗?”

  “原谅我又燃起虚构的热情。我总是做不到按照事物本身的样子,来进行描述。况且,如果记得没错,此时的人间,大家正在过中元节。确切地说,应该是那些鬼魂,正在过这个节日。我们总是说我们这群人过于世俗和自私,发明出一些节假日,为了自己享用。有时还嫌不够,又从国外引进一些,增加乐趣。比如说情人节就有两个(情人不够,也可以再来一个),DOULE,双份,像三明治。可是仔细想想,咱们这些人还算仁慈,每年专门定出来一个节日,给那些死者留出时间上的一个位置。中元节就是。这一天的前后半月,据说鬼魂会四处乱窜。孩子们躲在屋子的角落,会看得到它们好心地帮助原来的亲人拭擦餐具,扫去灰尘,或者看见它们恶狠狠地把追着自己影子狂吠的狗杀死。成年人没有这等好眼力,他们的瞳仁灰暗,映不出任何幽灵的影子。

  “这个时候我想到了鬼魂,因为倘若我们现在还在那个城市,这阵子我一定异常忙碌,生意兴隆。有一些年头了,我的生意上的一些伙伴,或者竞争对手,打出广告,四处宣扬,说中元节前后十五天内,如果拿着显微镜,并且同时配合购买一些混合粉末,抛向四周,可以让一些幽灵显像。是否真的有此效果,我本人并不清楚。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从四五年前起,我们这个行业的一些巨头,开始牵头搞起了一个中元捕鬼节,在媒体上造出了很大声势。他们甚至把主会场安排在了本城的会展中心,那里是全球贸易的一个窗口。一年一度,这一活动吸引了很多眼球,大伙儿的各种牌子和型号的显微镜销量很好,邻近几个城市的百姓纷纷前来观展,采购。亲爱的,诚如你所了解的,我是这个行业的边缘分子,我服务的公司并不大。中元捕鬼节那阵子我干什么呢?我也趁机多赚一些家用,多拿一些提成。‘如今鬼也可以用来赚钱了。’我们行业的一位兄弟,他参与了前几年这一节庆的筹备工作,有一天沾沾自喜地对我说道。‘很对。如今所有的节日都变成一门生意了,连中元节也不放过。我们再也不用羡慕那些做蛋糕的,卖鲜花的,做炮仗的了。’我这么对他说道。对于他们的大力张罗,我既不热情推销,也不使劲吆喝。我的公司只是在会展中心里租用了一个小摊,雇了几个短裙子的姑娘戴着面具在旁边发传单。那半个月我一般也能赚平时三个月的钱。倘若有顾客问我那玩意儿真能‘见鬼’不,我既不否定也不肯定,我只是哦哦哦的,或者介绍一下显微镜的使用功能。”

  “有人用那东西,真的抓住鬼了吗?”

  “我不清楚。反正我没见过。据说有人买了它后,拿着在刚买的二手房里走来走去,四处寻找鬼魂,结果撞见了前房主,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先生,在房间里颤颤巍巍地挪动,寻找拐杖,他差点被老人绊倒。另有一对年轻夫妻,半夜回家,一进门就各自拿起了一个显微镜,摆弄起来。结果在卧室里,他们发现一对中年男女,正在肆无忌惮地肉搏。这对夫妻中的女性,吓得魂飞魄散,把她手中的仪器打得粉碎,尖叫着跑出了门(这动静打扰了那对中年男女,他们停了下来),再也没有回到这屋子。而她的丈夫呢,则发现了这玩意儿的妙处,第二日壮着胆子又进了门。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就在中元节的当天,人们发现他躺在床上。他死了。警察来调查了半天(照例使用显微镜),提取指纹和痕迹,除了一些显影粉末,还有两个陌生人的体液。”

  “就没人用这玩意儿找到好东西吗?”

  “有。又据说,有个家伙拿它在一段老街上行走,在百多年前,那里是几十个外国金融机构的驻地(你知道,我们曾经是个半殖民地),他在那里,找到了成捆成捆的钞票,有美元、英镑和马克。他开心极了。”

  “终于有人发财了。”

  “嗯。可惜当晚他回到家里,把那些钞票铺在床上,发觉不对劲。”

  “难道是假币?”

  “不,是冥币。”

  “我很害怕,请抱紧我。这里没有风,为什么我凉飕飕的?”我的妻子、爱人、宝贝儿瑟瑟发抖,走向我,“我有些飘浮。”

  “完全不必。因为鬼魂来不了这么高的高处。”我也走向她,把她搂紧。“是什么让我扯淡扯到了这里?我想想,对了,是那位朋友中的朋友,于酒局上所讲的新娘之死的故事。我扯得太远了,像一个在黑暗的森林里,要从悬崖的这边走向那边的夜行人,他在过独木桥时突然滑了一跤,便跌入万丈深渊。亲爱的,在他下坠的过程中,你听到了吗,他讲述的故事在山谷中回荡,鬼魂也跟着应和,参与了这声音的延展。”

  倘若我们现在人世,我怎能有如此大的胆量,来讲那些鬼魂的故事。有人处必有鬼魂,人居者亦为鬼家。人与鬼如此之近啊,有多少人就必有多少鬼。人死后为鬼,鬼投生后为人。倘若鬼投生的去路全部是人类,而不是畜类与植物,那么人与鬼必然相等,就如同生与死必然相等。到底是先有鬼啊,还是先有人?到底是先有鸡啊,还是先有蛋?这问题我在人世,很难分辨清楚。可如今我已经身临宇宙的高处,四周空无一活物(除了我的爱人),我想,鬼魂尚不能到达这里,他们还没有在此处建立生死循环(除非他们也找到了解放桥的那个入口,不过我想,人世间那么美好,有足够多的肚子供他们转世,人类作为整体将短暂不死——一亿年吧,如果他们不瞎折腾——他们也就完全不必担心没有出路),那么我大声谈论幽灵、鬼神,我也就不怕有什么东西来半夜缠身。

  半夜?这里经常没有夜晚和白天之分。太阳转动,似乎永不落下,但也没有了我们在地球上驻足观看它时的神气。它这会儿没有吐出巨大的火焰,烘烤万物,它更像是一个装饰物,高挂在宇宙这面巨大的墙上。那么月亮呢?月亮也没有阴晴圆缺,没有什么能把它遮挡,因而月食从未曾发生。它倒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亮晶晶的,一直为我们这颗无名小星供电照明。想用它来生火?这不行,它的光是冷的,不能产生让我们暖和的热量。

  亲爱的,我只想说,我们在这里,有什么好怕的呢?让我们大声谈论鬼魂吧,起码在我们活着之前,它们不会在这里出现(如果我们死掉了呢?那我得想想,按照地面上某些人的逻辑,应该会产生两个幽灵。但也不一定,因为地球上的那些理论啊,在我们这里未必能通用)。

  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清楚。上帝?上帝也到达不了这么高的高处。你也看到了,这里一片死寂,什么也没有,玉皇大帝也不在这里筑屋、栖居。你又说什么?我还是没听清。哦,皇帝老子也别想死后能来到这里。我们有什么好怕的呢?只有死亡能把我们逼上绝境。让我们来大声喊:去你妈的达尔文主义和凡尔纳体系。

  “你们所卖的那些光学仪器,惹出了那么多的事儿,没有警察来找你的麻烦吗?”我的妻子问。

  “不是我卖的。那死在床上的,不是我的买主。我的公司做的不过是小本买卖,在这行业里我们的生意相对平淡。不过,确实有大盖帽来找过我,但这是因为其他的一件事情。”

  “哪件事?”

  “让我们继续回到船上婚礼的那个故事。”

  “请讲。”

  “就在全城人对那位新娘之死莫衷一是之时,有一天下午,我刚回到家,准备做晚餐,有人按门铃。‘哪位?’我问。‘新加坡区人,本人是楼下的保安。’我打开门,进来两个保安,他们的后面跟着四位大盖帽,其中一位是姑娘。两个保安站在门边,像我们大门口那两尊不怒自威的石狮子被搬进了门内,而四位警察则没有落座,只顾在客厅、卧室和书房转悠。他们的目光锐利,看到了我们家摆放的大大小小型号不一的望远镜等科学仪器。‘这是你用的?’一个大盖帽问。‘我是一个观测器商人。’‘它们用来干吗?’另一个年轻点的盖帽追问。‘看星星、月亮、太阳、土星、火星、卫星……还有不知名的星星。’我唯唯诺诺。‘还能看什么吗?’‘这……当然可以。只要给它们足够的距离,它们就可派上用场。太近了不行。’‘能看多远?’还没有发话的那位男警察摆弄着其中的一台,它把镜筒对向窗外,动作迅猛,就像战场上一个投炮手把炮筒突然瞄向敌人的阵地。‘最远的射程达几十万千米,最近的五百米。’‘嗯?’‘不。我说错了。应该是它们最远的可以看到几十万千米。我说的射程是指光照射的里程。要有光照射过来,它们才能捕捉到,看得清。不是炮弹的射程。’我惊出一身汗来。‘那对面的楼房看得清吗?’那位炮手一脸专注,面部严肃地问,顺着那镜筒,我知道他所说的楼房,是河流对岸的那几栋建筑。它们就像一个个蜂巢,很多人在那里面居住,酿一种叫生活的蜜。‘能,能吧。能看清!’汗滴打在大理石地板上,我简直要听到汗滴与地板接触那一瞬间因为太热而在滋滋作响。‘那么,你看过?’‘我……我有看过。但是,我从来没有留意。我一般只把它们对准天空,你们知道,天空很了不起,天空很美。我只在没雾霾的夜里,才用它们。’‘白天不用?’‘偶尔。偶尔。’‘那么,白天,如果一艘船在这河流中游荡,那么,你又正好举起这东西,你是不是看得清上面发生的事情?’三位男警察同时用他们那标准的职业眼神看着我。他们来到了问话的核心。”

  “亲爱的,这唱的是哪一出?什么时候你还卷入了一场刑事案?”

  “那阵子你不在家,你正好出去度假,去了马来西亚。亲爱的,那次我差点陷入麻烦。我被两个保安、三个男警察看管在自家的客厅中讯问。我真该在他们进来之时就询问一下他们的身份(虽然我知道这属于多此一举,因为那些人的胸前都配带着警号),借此在讯问中占得一些有利的位置。或者我该请他们喝点咖啡、茶,再来几颗薄荷糖,以此缓和一下气氛。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做。他们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我想问你:上上个月,前面那条河流上,举办了一场婚礼,但是也发生了一桩命案。那时,你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我什么也没做。我在做饭,切菜,煮咖啡,收拾房子。我还做了什么?上厕所,我在厕所总待很长时间,我有便秘的习惯,医生和我太太可以作证。我还干了啥?接了几通电话,其中一个电话对方喊出了我的名字,但是是推销保险的,我很生气。’‘请别绕来绕去。我问你当时你使用过望远镜没有?这个家伙在没在你的手上?’那炮手把镜筒突然对着我,我往后一退,靠在沙发上,好险!感觉他要用那玩意儿来射我,向我发射一枚足以洞穿我的心脏的火炮。‘不。不。我没有用它。’‘嗯?’‘我用的是另外的一副。这距离不需那么大的家伙。’我低头承认了。我好似一个犯人。我犯了无缘无故的观察罪。”

  “你交代你观察到的情形了吗?”我的心焦的妻子连忙追问。

  “我交代了。不过我说可能是这样,可能是那样,可能先是这样,然后才是那样,可能先是那样,然后才是这样,可能先是这样然后那样最后又这样,可能先是那样然后这样最后又那样。我扯来扯去,三个男警察显得很不耐烦。‘新加坡区人,’他们其中的一位这样喊道,‘你不要推理分析。那是我们的事。你老实交代看到了什么就行,不能撒谎!不然,我们会把你带回去,让你也尝尝我们的仪器的味道。’‘什么仪器?’‘测谎仪。’”

  “他们把你带走了?”

  “没有。作为一个合法的新加坡区人、公民,他们哪敢!我用不着吃牢饭,亲爱的。我说了一堆哲学式的废话,他们连记录都没做,在夜晚到来之前,离开了。”

  “咦,你刚才一直说的是三个警察,还有一个呢?”

  “她一直没说话,只是在我们的卧室里转悠。那么小的地方,她踱来踱去,就像一个囚犯在囚室。警察头子喊撤的时候,她还在那里。我走进去,看见她坐在梳妆台前,发呆。‘这是谁的?’她指着你挂在壁橱里的睡衣,最性感的那件,绸缎的,轻如蝉翼。‘我太太的。’她浅笑着,面部的表情放松。‘这是谁的?’她又指了指旁边抽屉里你的内衣。那些贝壳状的东西码得整整齐齐,但显然被人动过了。‘我太太的。’我不知道她要打听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她这话的主旨在哪里,我只能据实回答。‘这是谁?’她拿起一个相框。‘我太太。’她把全屋子再次打量了一番,没有再问,走了出去。警察先生与警察小姐走向门口,两个石狮子拉着门把手打开了门。我礼貌性地说:‘下次再会。’那小姐回答:‘再见。’她回过头来,脸上浮出奇怪的神情。而那三个男警察却突然停下脚步。‘嗯?’我意识到自己讲错了话。‘不见,不见。’我有点结巴。亲爱的,对警察不能说再见,而只能说拜拜。就好比只能听他们说请你喝咖啡,而不是请你喝茶一样。”

  “那个女警察为什么要这么问你?那不是明摆着的吗?”

  “警察常常这样,亲爱的。他们明明清楚你叫什么,家住何处,籍贯哪里,但必须让你亲口确认。他们喜欢把一切事物都弄得有板有眼。亲爱的,我还得感谢你,假如没有你那几件睡衣和内衣,我差点被当成了爱偷窥的色情狂。因为,在他们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我听到那警察小姐说:‘一个正常的新加坡区人。有太太。女主人很漂亮,标准的美人胚子,身高162-164之间,体重45-49之间,三围90-60-88。’她冷静得像个会计,冷冽得像个法医,报出了一连串的数据。‘你如何知道的?’‘通过她的睡衣的长度和码数,以及内衣的尺寸。’”

  《引体向上》简介

  作者:黄惊涛

  出版社:花城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6年8月

  定价:3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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